甘露 8.回家的路(第3/3页)

分开时没有想过的人,现在说要同机回去,心情便亢奋起来,心里充满着期待。

但是,一想到龙一郎在这个世界上拥有很多朋友,就连高知这种地方也有朋友,我只是那些朋友中的一个,心里就禁不住酸溜溜的。对他来说,我只是他可以更换的一张名片,是旅途中日新月异的风景之一,是在远方回想时的憧憬,隆冬时浮现在脑海里的盛夏的海滨,仅此而已。

我为此感到有些孤单。

“阿龙哥,你去过哪里?”弟弟问。

“前些时候我一直在夏威夷,后来又去了塞班岛。有朋友在那里经营潜水俱乐部等事业,我帮忙来着。连许可证也得到了。”

“还是南方好吧。”我说。

“可是吃东西很不习惯。虽然我已经慢慢习惯了,但刚才吃到松鱼肉,已经很久没有吃着了,所以觉得好吃得简直要发疯了。”

“你做过很多事情吧?”弟弟说道。

“由男也可以去做做啊,不是很好吗?”龙一郎说。

“不过,我的身体状况不太好……我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想要做什么。刚才我就知道阿龙哥要回来,因为白天在钓鱼的时候,阿龙哥的面容好几次都出现在我的眼前。那样的时候,我心里总是乱糟糟的。我不知道这是证明我想见到你呢,还是我即使不说出来也能马上见到你……”

“浮现在你脑海里的,不是章鱼的脸?”我问。

然而,弟弟却没有笑。

他也许是为了表现自己的欢快而故意撒谎,也许说的是真话。刚才门铃响起的时候,他的确说过一句“也许是……”也许正如他自己所言,这些感应在他头脑里全都搅乱了。这兴许是一种真实的感觉。

龙一郎会怎么想呢?我望着龙一郎。

他的表情非常复杂,是观察和好奇、相信和怀疑交织的情感。

而且,他脸上还有着一种明亮的感觉,好像在一如既往地说:“不过,我相信全都是真的。”这是他特有的风格。

我喜欢通过龙一郎来得到确认。

这能使我感到安心。

如果他经常守在我的身边,能够经常这样得到确认,我会多么的快乐。

他这个角色,在我心里处于独一无二的地位。

他能使我心安理得地觉得,弟弟只是在应该变成这样的时候变成了这样,没什么值得担心的。

“那种事情,不管它怎么样都无关紧要。”龙一郎说,“我老实告诉你,像你由男和我这样的人,头脑过分发达,尽在转一些稀奇古怪的念头。这样的人一旦不听从身体的语言,身心就会分离。那就惨了。你明白吗?”

“好像能够明白。”由男点着头。

“像我这样的人,我的职业就是使用头脑,所以调整身心是很关键的。不过,不能为此而忧心忡忡。说一句极端的话,可以去练练奔跑、游泳之类的运动。你必须对身心进行调整,调整到说干就干,身体力行毫不犹豫地去做现在想做的事情,否则头脑就会热量过分发热而烧坏,没有办法得到休息。你今后的人生也会有很多坎坷,但只要能抓住窍门,总会有办法的。而且,有的时候各种各样的人会给你提供各种各样的意见,但除了有诚意出自内心对你说话的人之外,其他人无论说得多么煞有介事,再怎么理解你,你也不能相信啊。那些家伙不懂得命运的残酷,多少谎话都能编出来。谁在真心对你说话?谁是经过切身的体验在说话?重要的是你的感觉要用在这上面,否则将事关你的生死。因为你不能像其他的人那样,将头脑用于游戏。”龙一郎说。

“我没有自信啊。”弟弟说。

“那就培养自信呀。”龙一郎笑了,“我已经培养出自信了。”

弟弟露出一副不安的表情。

他心里一定在怀疑着:“这家伙吃的苦也许没有我那么多。”但是,我认为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在这样进行着比较,或者蔑视对方,或者敌不过对方的一瞬间,总能有机会窥见自己沐浴着阳光的、闪光的轮廓。

龙一郎也做出一副“那种事情我懂,随你怎么去想”的表情。无论是能够预测未来,还是能够招来飞碟,在龙一郎的面前,弟弟只有认输的份儿。弟弟也应该能够理解这一点,只是不知道把自己的自信定位在哪里,因为他现在惟一有自信的方面正在困扰着他。

这时,我只是听着两个男人的对话,心想,这样的时候,由男要是玩起游戏机来是不会输给龙一郎的,如果学会几个能够减轻自己压力的技巧,也许心情就会轻松些,小男孩恐怕真需要一个父亲呢。这就是我的位置。


[1]美籍日本音乐家,先锋艺术家,约翰·列侬的遗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