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露 14.something's got to give[1](第3/3页)

我们在三明治快餐店外的桌边坐下。眼前是大海,弟弟一直在游泳,刚刚上岸,头发还在滴水。花娘端着盘子从里面朝这边走来,满满一盘西瓜。

我想:这样的时候,她为什么脸上总是洋溢着那样的笑容呢?她的手上托着西瓜,使她的笑容显得格外甜美,就好像在观赏一部古老的南国电影,连心情都变得甜蜜起来。我喜欢这样的人和这样的才华,喜欢得不能自已。

“这西瓜是招待你们的。”花娘说,“我还在里面干活,你们慢慢享用吧。”

花娘放下西瓜,回店里去。

“阿龙哥呢?”弟弟问。

“去加汽油了,说马上就来。”我说,“你不要为我们操心啊,像个傻瓜一样。”

“不过,如果我不来的话,你们还不会想到回国吧。”超能力的弟弟非常了解我的痛楚。

“我自己的事情自己会考虑,你不用为我操心啊,弟弟。”我满脸笑容地说,“还是说说你自己打算怎么样吧。”

“我不想回去。”弟弟说,“我想一直呆在这里,不行吗?在这里,你不用为我的生活发愁,我可以去店里帮忙呀。”

弟弟那恳切的愿望打动了我的心。

“不过,你知道这很勉强吧?你自己也感觉到是很难的,不是吗?”我说。

“我知道的。”弟弟点着头。

“我们两人以后还要去各种地方,见识更多的东西,和各种人打交道,躲也躲不掉吧。何况如果要到这里来,我们随时都可以来的。”我劝说着。

“嗯,我知道。我的意思是说,无论我思考得怎么多,看得怎么多,总还是一个孩子,有许多事情还是不要参与的好吧?就拿母亲来说,她早晚要结婚,我们大家不可能永远和母亲一起住下去吧。”弟弟像个老人似的说着,显得非常诚恳。

“由男,你会成为一个好孩子的。”我说,“你要坚持锻炼自己,就会成为一个很有人缘的男人。”

我心想:如果那样,我就能够像当初所希望的一样带着弟弟到处炫耀。

“唉,世上真是各种人都有。古清哥和花娘这样的人,我是第一次见到啊。”弟弟说。他的脸已经被太阳晒黑,依然很小的鼻子,孱弱的四肢,像大人一样深邃的眼睛的颜色。我可以感觉到,他的头脑里满是未来、可能性等说出来便显得非常无聊的念头,隐藏着像大海里的海参那样无数的、无穷尽地蠢动着的力量。

“我和由男回去,龙一郎,你怎么样?还留在这里住一段时间?”

那天晚上,在我和弟弟将要回国之际,花娘要在隔壁的海滩酒吧开一个演唱会为我们辞行。

现在提这个问题还不算突然,因为与上次的诀别相比没什么危机感,所以当时我很平静。由男在洗澡,我在换衣服。

在塞班岛的最后一夜,身上穿的衣服应该是白色的吧。我漫不经心地想着,穿上了白色的连衣裙。我已经被太阳晒得黝黑,连自己看了都觉得害怕,反正我是想用白色来衬托自己。

“唉……”龙一郎沉重地叹了口气。

“什么呀。”我问。

“如果到了最后你还不问我这句话,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呢。”他笑着。

“不可能不问吧。奇怪,”我笑了,“男人有时也会变得很细腻啊。”

“但是,你我不是亲人。在机场分手,然后各奔东西,不是不可能的。”龙一郎露出认真的表情。

我觉得他说得没错。我想象着分手时的情景,忧伤之极,寂寞之极,我觉得很不对劲。

“怎么样,没有见到你要订机票的样子,你不回家?”我问。

“我再过一个星期回去,而且我还要在日本住一段时间。”龙一郎说。

“住在哪里?”

“我要租房子,就住在你家附近。”

“真的?我太高兴了。”我说。

如果这样,回到家里也不会感到无聊,我很放心,很快乐。这是最最完美的,这样也很好,没有任何值得担忧的事。

“嗯,那要先出一本书再考虑的。”

“那么,还要等一两年啊。”我笑了。

“嗯,我们一起去国内旅游吧。”

也许是他这个人很怕寂寞,需要有一个人老陪着他,也许是太喜欢我了。我不太清楚他的心思。也许需要以后两人一起来理解。

“由男是第一次听花娘唱歌吧。”龙一郎问。

“是啊,他一定会很吃惊的。”我说道。

真的很快乐,塞班岛真是快乐极了。这是夜晚的开始,好像空气一直在歌唱似的。风儿悄悄地从窗户涌进来,带着黑暗的气息,树林里的树枝沙沙摇动着。

真的很快乐。

刚刚入夜,酒吧里人影稀疏。

大海的波浪声就像演奏会开始之前演奏厅里轻轻流淌着的音乐一样,使人们充满着期盼。

在那里,弥漫着海潮的气息和已经渗透我肌肤和头发的强烈的芳香。

月亮以搅动人心的压力在半空中闪烁着光辉。

伴奏的是古清的吉他,他在舞台上开始调音。我是第一次看到他弹奏吉他,心里祈盼着但愿不要带硬摇滚的味儿。

花娘穿着塞班岛上特有的彩色礼服,完全不像日本人。她静悄悄地走上舞台。

“很了不起啊,阿朔姐,她的歌一定棒极了吧。我的心怦怦直跳。”弟弟坐在我边上说道。

“你看着吧。”龙一郎拍拍弟弟的肩膀。

花娘开始唱了起来。


[1]意思是“赠与某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