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秦人(第3/4页)

还是郑袖神志清明,她拾起床边衣物塞入子尚怀中,随即轻推他,并努嘴向屏风示意。

子尚会意,忙胡乱将衣物套上身,跌跌撞撞奔至屏风之后。

郑袖也急急敛衣理云鬓,三步并作两步抢至外室,跪伏于地。就在她双膝触地的那一刹那,房门由外面推开,楚王大步走了进来。

“妾身参见大君。”郑袖强自压住急促的呼吸,向楚王妩媚一笑,“大君怎地也不着个下人来交代一声,妾身也可好整以暇,恭迎君驾。”

楚王笑道:“爱妃免礼,自家人无须那么多麻烦,不谷只是来看看。”

待看到郑袖站起身来,楚王不由一愣:“爱妃怎地这样脚下虚浮,发髻松散?”

郑袖慌忙跪下:“妾身适才有些困乏,倚床贪睡。还望大君恕罪!”

楚王随即莞尔:“爱妃今日怎地如此礼数周全了起来?可不似你平日里撒娇撒痴的模样呢!”

郑袖见楚王并无异样,言语亦是轻快,心下不由松了一口气,随即假意嗔怪道:“大君这是嫌我平日里无礼,不如南姐姐与嬴妹妹得体懂事吗?”言罢,还双颊微鼓,似是着了恼。

楚王见她这样,大笑起来:“你看看你,说几句便这样拈酸吃醋起来,适才你不是也怪不谷来得不是时候?”

郑袖娇笑着正欲回答,却忽听得屏风之后传出“吱呀”一声,在这安静的屋中显得格外刺耳。

刚刚遭遇行刺不久的楚王反应极快,面上登时变了颜色,大喝一声:“谁!”

随着这一声喝问,自门外当即冲进三名手持虎牙矛的精甲护卫。

“啊!”郑袖被这阵仗吓得失声尖叫起来。

只见那屏风之后,隐隐露出一截衣角。郑袖一见,登时惊惧交加,双腿一软,瘫坐在了地上。

三名护卫呈包围之势快速靠近屏风,为首一人出其不意地执矛一送,随后三人一同冲了进去。

然而屏风之后空空如也,只有一扇窗户半支着。窗外秋色明媚,屏风旁搭着一件罗缎刺绣的轻纱长衫,此刻正被窗外微风拂起翩翩衣袂。

精甲护卫将那件轻纱长衫取下呈与楚王,楚王面色松弛下来。

彩月上前将瘫软的郑袖慢慢扶起:“娘娘受惊了。”

楚王略带歉疚道:“是不谷惊弓之鸟,惊吓爱妃了。”

郑袖面色苍白,手抚心口,勉强笑道:“只怪妾身没出息,大君之安危关系国之安危,再怎样小心谨慎也是应该的。”

随即她吩咐彩月:“还愣着作甚,快去泡一盅定气凝神的菩提桂圆露来,再让小厨房做些暖胃的莲蓉核桃塔和清口的豆沙菊花酥。”

随即,她逐渐恢复了往日的妩媚娇态,眼波盈盈地与楚王说笑起来。

子尚死里逃生借窗遁后,轻车熟路循一小径出了郑袖宫,在一假山之后匆忙将内侍宫服换成一身低调的贵服,随即正衣敛袂,昂首向宫门行去。看守宫门的侍卫见是王叔大人,皆恭敬屈膝相送。子尚眼皮也未抬一下,意态悠闲地负手踱出。

宫门外,一顶青呢小轿正等在墙边。子尚轻轻地钻进轿中,扣了扣边木,小轿便悄无声息地溜墙而去。

回到府中,子尚躲进书房,不顾茶气正热,连连饮尽两盏“庐州六安”,又着人将那换下的内监宫服在他的监督下一把火烧尽,这才感到胸腔里悬着的一颗心逐渐安稳平定下来。

正自庆幸自得之时,房门外传来老管家的声音:“老爷,景颇大人在府外求见。”

“景大人!哈哈哈,真乃贵客!”子尚朗声笑着,信步走进客厅。

厅中一人穿着朱丹与石黄二色相间的窄袖蔽膝织纹曲裾长衣,头戴赭色箍形冠,腰间明晃晃垂着一枚白玉兽纹佩璜。如此张扬之色,正是景颇。

景颇正自赏着墙上一幅竹林御马帛画,闻声霍然转身,满面喜色迎将上来。

“子尚大人!”

两厢相对席坐而定,子尚着人看茶、焚香。片刻后屋内檀香萦绕,令人心神安泰。

品茶片刻后,子尚微笑着问道:“大人今日怎么有空来我这里闲话?”

景颇略带逢迎地说:“秋露渐重,漏夜更霜,大人日夜为大君为朝廷操劳,景颇心中大感不忍,特送来一样东西,还请大人笑纳。”

说着,景颇击掌数下。门外很快进来一位娇俏的女子,身上作侍女打扮,面上容色却是光华艳丽。她手中端着一方锦盒翩然行至子尚身前,将锦盒轻轻地置于小几之上,随后盈盈一拜,柔声道:“请王叔大人过目。”说罢,一双春水般的妙目蜻蜓点水般地睨了子尚一眼,媚态顿生。

子尚登时觉得浑身酥麻,脑中晕眩,目光自是落在这样一个妙人儿身上再也移不开了。他似是浑然忘了不久前在郑袖宫中死里脱生的情形,手上随意拍了拍锦盒,眼睛却只直直望着那女子,口中赞道:“果然妙极!”

那女子见他此状,不由“扑哧”一声轻笑出来,她娇媚地说:“大人,您还未打开锦盒,何来妙极呢?”

景颇在旁看得清楚,唇边不由蓄了一丝隐约笑意,随即面色微沉地上前斥道:“放肆!”

那女子顿失了笑意,慌忙跪倒:“萍儿愚昧放肆,万请王叔大人恕罪!”言罢,垂首不敢动弹,只是面颊微侧,可见秋水玉肌、香腮染赤,低垂的眉目之中一抹惶恐无助之色。

子尚心下大是不忍,忙伸手将她扶起道:“不过是心思爽快些,老夫岂是那等小肚鸡肠之人,何罪之有,快快起来吧。”

一扶之下,只觉女子柔若无骨、薄衫轻衣,更是魂儿都要飞了。

女子面露娇羞,深深一拜:“萍儿多谢子尚大人!”随即轻轻退于一侧。

景颇适时将那锦盒打开,向子尚面前推了推,满面含笑地说道:“大人且看看这物件。”

“景大人见外了,你我同朝为臣,何来这些客套?”说着,子尚才将目光恋恋不舍地自萍儿身上移开,落在了那锦盒之中。

只见盒中赫然放着一件貂皮大氅,深棕色的皮毛厚实清亮,子尚以手轻抚,只觉柔滑绵密,亦根根分明,不觉脱口赞道:“好貂!”

景颇闻言,笑得更是欢畅:“大人好眼力,此身皮子来自赵国深山之中的野貂王,须得是它头次交配之后翻出的第一身皮子。未交配时,割下来的都是碎皮;若错过了头次翻皮,后头的皮毛便嫌粗硬了。只有这第一身才得这般绵厚柔密,恰到好处。我命手下在那深山之中追踪、等待数月,方得此身。”

见子尚一脸满意喜爱之色,景颇向身边略施眼色,口中道:“还不快伺候子尚大人看看样式。”

萍儿立即应声上前,一双纤手将大氅展开,轻轻披于子尚肩头。子尚又险些失神,只任她扶着将双手伸进大氅的宽阔袖宇中。萍儿细心整理妥当后,施礼巧笑说:“大人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