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亮时间的人(第2/4页)

提灯人又出现了,离开了一秒都不到。他把手提灯放下,躺在那张行军床上。

“你已经持续待在这里三个多星期了,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囚徒说道。

“你怎么知道时间?”提灯人疑惑,一边对着手表估算了囚徒所说的时间。

“虽然我不知道你给这里施了什么魔法,但是我们猎人对时间的流逝很敏感。”

提灯人冷冷地笑笑。“杀人狂对时间也很敏感。”

“我接受这个后果。但是你,你不像把我关在这里,像把自己也关在这里。为什么要陪着我?”

“我不需要回答这个问题。”提灯人说完背过身去睡了。

实验设备和发电机堆满了半个实验室,提灯人和汪楚琳搬了大半天。提灯人有一个本子上记着各种资源的获取地点,这节省了不少时间。

他们累得坐在椅子上。提灯人打开手提灯做维护。汪楚琳想上去摸摸手提灯。提灯人叫道:“别动!”

汪楚琳的手缩回去了。

“你想要了解它的结构可以叫我来操作。接触它必须只通过我一个人。我们担不起意外的风险。”

汪楚琳问:“全世界只有这一台时间发生器吗?”

“这可能是宇宙中最后的时间了。”

汪楚琳吸了一口冷气,后退了一步,又恐慌地看看身后,上前一步来。

“所以我们要尽快复制出一台。一旦这台出现故障,就再也没有时间了。”

汪楚琳的动作轻缓了许多,声音也低下来。她轻轻地坐下来,怔怔地望着手提灯。

过了一会儿,提灯人说:“我去找些食物回来。”

“别!”汪楚琳触电一样跳起来,“别留我在这……我跟你一起去。”

“在你的时间里,我下一秒就会回来。”

“不,不要让我再离开时间,我去,我一起去……”汪楚琳有点语无伦次。

提灯人点点头。

他们进入一家超市。时间脱耦时是周五的下午,许多人正在超市里采购东西。走到门口就开始有鼎沸的人声倏地钻过,二人走过一排货架时,周围的人被激活过来,就像一个被按下播放键的日常剧。有人低头挑选,有人交头接耳,有人提着篮子游逛,品评时事的声音和谈论八卦的声音飘在空中,有一对小情侣在争论着今晚吃什么。

汪楚琳恍惚中觉得自己该买东西回家做饭了,而眼前这个提着灯的人根本就是自己想象出来的。

“直接走,别交流,别解释。”提灯人说。

汪楚琳赶紧快步跟上,看了一眼身后停住的人。

大部分人都不会察觉时间泡经过造成的小小异常,他们的生活迅速恢复常态又迅速凝固。

“晚上”睡觉时,二人各在地上打了一个地铺。

“答应我,别在我睡着的时候离开。”汪楚琳说。

“嗯。”提灯人应道。

“答应我。”汪楚琳又请求了一遍。

“我答应你。”

汪楚琳钻进睡袋睡去了,发出似是抽泣的声音。提灯人把手提灯往身边挪了挪,攥紧了系着的绳子。他对人类要睡眠这件事很是恼火。

傍晚的夕阳依然照着。

提灯人每“天”都会问一遍汪楚琳的进展,有时问两遍。进展并不理想。他们需要用现成的零件来拼凑出定制的功能,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你有孩子吗?”有一次汪楚琳问道。她正在电脑上点击鼠标,她不得不开始学习绘制电路。

提灯人愣了一下。“没有。”

“我有个儿子,六岁。我工作忙起来没顾得上管他,他对我有怨恨,不太合群,在学校还被人欺负。”她的声音软下来,“如果有机会的话,我想弥补上。”

“会有的。”提灯人说。

“我想去看看他。”

“去哪?”

“就在郊外的一个木屋,他在那里度假。”汪楚琳说了那个地点。

提灯人想了想,说:“不行,我们没有时间了。”

“我们开车去,不会花很多时间的。我顺便可以换个环境找找灵感。”

“我们不确定这个时间发生器的寿命,也许就差那半个小时。我们不能冒这个险。”

“求你……”汪楚琳近乎哀求道。

“对不起,我们是人类的希望。”

这天“晚上”,等汪楚琳睡下后很久,提灯人才起身离开。他掏出一个本子,翻到某一页,按照上面的记录来到另一间实验室。这里的是一个白胖的男研究员,他的进展也不怎么理想,他正一脸愁苦。

“你刚才有离开过吗?”研究员警觉地问。

“没有。”提灯人回答。

研究员点点头,回去工作。

他们一起分析了一些实验数据。在研究员背过去填写数据的时候,提灯人离开了这里。

提灯人又察看了几个实验室,然后他想到了什么,开车来到郊外的那个木屋。他用车上的液压钳剪断了门锁。

走进去空气里扬起干草的味道,阳光透过木板的缝隙射进来,浮尘在明暗的条纹里出没,像深海里等待被吞食的浮游生物。这里没有孩子,没有人。

提灯人的头被什么撞了一下,他抬头看,一把明晃晃的镰刀挂在头顶上。

提灯人把本子上的一页划掉,没有再回汪楚琳那里去。

不知是第多少次看到提灯人醒来,囚徒习惯性地打了声招呼。

“早上好。”提灯人回了句。

“你说话了。”囚徒咧嘴笑,“这次又去哪里?”

“你能看出来我出去?”

“你身上的气味会改变,你身上的小伤痕也会变化,有几次你没注意还换了衣服。”

“有你的。”

“难道,你过的不是我的时间?”

“可以这么说。其实……”提灯人想了想,“也没有必要向你隐瞒了。”

提灯人向囚徒解释了时间脱耦的宇宙灾难,比给别人解释花的时间都要多。囚徒却花比别人更少的时间就接受了这个事实。

“你是说,你为了惩罚我,给了我时间?”囚徒问。

“是的,你开枪打中了我的前妻。”提灯人强压着声音里的情绪。

囚徒沉默了许久。“我接受你的惩罚。她怎么样了?”

“致命伤,在医院里,多亏了这场灾难,才没有死去,但很难说是幸运。”

“你为什么想让时间恢复流动?她会死的。”

“她不会为此遗憾。”提灯人说。

“你了解她,你还爱着她。”囚徒喃喃,“你们为什么离婚?”

提灯人站起来,离开了。

几年后,提灯人在验收一个实验设备时被炸成重伤。血缓缓地流过手提灯下的地面,手提灯的灯罩破碎了,亮晶晶地散落在血里。一只因激动而颤抖的手提起手提灯,脚步踩过血泊,留下一串脚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