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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格妮丝在新年的第二天死去,临死前一直呼唤着伊芙琳。

“她在这里,”伊莉薇丝紧握着她的手说,“凯瑟琳小姐在这里。”

“她不在,”艾格妮丝哭号着,声音嘶哑,“叫她来!”

“我去叫她,”伊莉薇丝答应着,然后抬头看向伊芙琳,表情中夹杂着些许迷茫,“去把洛克神父找来。”

“叫他来干嘛?”伊芙琳问道。他前一天晚上已经做过了临终祈祷,当时艾格妮丝对着他连踢带打,就好像在大发脾气一样,从那以后她拒绝再让神父靠近。

“您病了吗,夫人?”

伊莉薇丝摇摇头,仍然看着伊芙琳:“等我丈夫来了,我要怎么跟他说呢?”她把艾格妮丝的手放回身旁,伊芙琳意识到,小女孩已经死了。

伊芙琳清洗了她小小的身体,那上面几乎布满了藏蓝色的瘀痕。她手上伊莉薇丝曾经握着的地方,皮肤完全变成了黑色,看起来像被毒打过。

艾格妮丝的外套和衬衣都浸透了血和呕吐物,已经发硬了,而她日常的亚麻亵衣早就撕成了碎条。伊芙琳把她的身体裹在自己白色的斗篷里,洛克和管家安葬了她。

伊莉薇丝没有参加葬礼:“我得和萝丝曼德呆在一起。还有,盖文可能会来。”

天气非常寒冷。洛克和管家把艾格妮丝放进墓穴的时候呼出大团大团的白汽。墓园已经满了,洛克曾经赐福过的草地也所剩无几。艾米丽夫人的坟墓差不多挤到了通往墓园拱门的小道上,而管家的孩子甚至没有一个单独的墓穴。

“愿你的灵魂安息,阿门。”洛克念道,然后管家开始把冻土铲到那小小的包裹上。

你是对的,丹沃斯先生,伊芙琳悲痛地想。白色只会被弄脏。每件事情你都是对的,不是吗?你告诉我不要来,你告诉我会发生糟糕的事情。喔,它们真的发生了,仿佛永远不会终结。

伊芙琳没有等到管家用冻土把艾格妮丝完全埋葬,也没有等到洛克神父完成他和上帝亲昵的小谈话,就离开了。她穿过草地,满心狂怒:为管家带着他的铁锹站在那里,渴望着挖掘更多的坟墓;为伊莉薇丝没来参加葬礼;为盖文没有回来。没有一个人来,她想,没有一个人。

“凯瑟琳。”洛克叫道。

她转过身,他向她小跑过来,他的呼吸像云雾一样缭绕在身周。

“什么事?”她问。

洛克严肃地看着她,说:“我们不能放弃希望。”

“为什么不?”她爆发了,“已经有85%的人发病了,而我们束手无策!文书快死了,萝丝曼德也快死了,你们所有人都暴露在病菌中,为什么我不能放弃希望?”

“上帝还没有完全抛弃我们艾格妮丝在他的臂弯里是安全的。”

安全,她悲痛地想。在地下?在那寒冷中?在那黑暗里?她用手捂住了脸。

“她去了天堂,在那里瘟疫再也不能伤害她了。而上帝的爱永远与我们同在。”洛克说,“没有什么能让我们与之隔绝,无论是死亡,是生命,是天使,还是现在发生的事情——”

“还是将要发生的事情。”伊芙琳说。

洛克温柔地把手放在她肩上,就像在为她施涂油礼一样:“是他的爱派你来帮助我们。”

伊芙琳把手覆在他放在她肩上的大手上,紧紧握住:“我们必须互相帮助。”

他们就那样站着,过了好一会儿,洛克说:“我得走了,去敲响大钟,护佑艾格妮丝的灵魂安全抵达天堂。”

伊芙琳点点头,松开了手:“我去看看萝丝曼德和其他人。”

伊芙琳回到大宅时,伊莉薇丝躺在艾格妮丝的地铺上,缩成一团,紧紧地裹着斗篷,望着门口,喃喃自语:“也许他的马被那些急于逃离瘟疫的人偷走了,所以他才会在路上花这么多时间。”

“艾格妮丝下葬了。”伊芙琳冷冷地说,然后走去看萝丝曼德。

萝丝曼德醒着。当伊芙琳跪到她身边的时候,萝丝曼德朝她严肃地看来,然后把手伸向伊芙琳。

“哦,萝丝曼德,”伊芙琳说,眼泪刺激着她的鼻子和眼睛,“宝贝,你感觉怎么样?”

“我好饿,”萝丝曼德说,“爸爸来了吗?”

“还没有,我去给你盛点肉汤,你得好好休息,你病得很重。”

萝丝曼德听话地闭上了眼睛,它们看起来凹陷得没那么厉害了,虽然眼下仍有着浓重的淤青。“艾格妮丝在哪儿?”她问。

伊芙琳轻轻将女孩脸上漆黑纠结的头发捋到后面去:“她在睡觉呢。”

“太好了,”萝丝曼德说,“我不愿意她吵吵嚷嚷的,她太闹了。”

伊芙琳向伊莉薇丝走去:“伊莉薇丝夫人,萝丝曼德醒了。”

伊莉薇丝用手肘撑起身子看了看萝丝曼德,不过她看上去心烦意乱,似乎正在想着别的什么事情,没一会儿她又躺了下去。

伊芙琳警觉地把手放在伊莉薇丝的额上,似乎有些发烫:“你病了吗?”

“没有,”伊莉薇丝她的思绪似乎还在别的地方,“我该怎么跟他说?”

“你可以告诉他萝丝曼德好些了。”伊芙琳说。

看来这次她听明白了,伊莉薇丝起身走向萝丝曼德,在她身边坐下。但是当伊芙琳端着肉汤从厨房回来的时候,伊莉薇丝又回到了艾格妮丝的地铺上,在那件皮毛斗篷下蜷作一团。

萝丝曼德睡着了,不过不是之前那种吓人的死亡般的沉睡。她的脸色好了些,虽然她憔悴的皮肤还是紧紧地绷在颧骨之上。

伊莉薇丝也睡着了,也许是假装睡着了,不过无所谓。

伊芙琳在厨房的时候,文书爬下了地铺,已经翻越了一半隔断,当伊芙琳试图把他拖回去的时候,他野蛮地挣脱了。

文书的右眼已经溃烂了,瘟疫自内而外啃噬着他的血肉,他痛苦地用手挠着。“圣主耶稣基督,”他狂呼道,“从冥府的刑罚和深渊中,救出全部已故信友的灵魂。”

伊芙琳一边祈祷着一边和他握成爪状的手搏斗,现在就拯救他吧。

她再一次翻遍了艾米丽的医药匣,想找点能止痛的东西。她找到了一些纸状的橘红色碎屑,看起来有点像是罂粟花瓣。她把它们泡在热水里,但是文书根本没法喝下去。他的嘴完全成了一个可怕的裂口,牙齿和舌头上糊满了干涸的血块。

他不该遭受这样的折磨,就算瘟疫的确是他带到这里来的。没人应该遭受这样的折磨。“祈求您……”她想祈祷,却不知道该祈求什么。

不管祈求的是什么,都没有得到应许。文书开始呕出黑色的胆汁,里面夹杂着血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