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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洋洋洒洒地下了两天,伊莉薇丝的身体状况逐步恶化了。那看起来不像是鼠疫——她的腹股沟腺并没有发炎,也没有咳嗽或者咯血,伊芙琳不知道那是生病还是只是悲伤或内疚导致的。“我该怎么跟他说呢?”伊莉薇丝不断地重复这句话,“他是为了我们的安全才把我们送到这里来的。”

伊芙琳摸了摸她的前额,有些发烫。不过萝丝曼德一天天好起来了。

萝丝曼德看着伊芙琳:“艾格妮丝是不是死了?”

“是的。”伊芙琳回答。

萝丝曼德点了点头,好像一点也不惊讶:“我听到她尖叫了。”

伊芙琳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爸爸也死了,是吗?”

这个问题也没法回答。“他也许快回来了,”伊芙琳说,“大雪可能让他耽搁了。”

管家进来了,手里拿着他的铁锹,在她们面前的隔断前停下来。他每天都进来看望他的儿子,越过翻转的桌子默默地注视着他,不过这回他只是朝小男孩瞥了一眼,就转过来凝视着伊芙琳和萝丝曼德。他倚在他的铁锹上,他的帽子上和肩上都是雪,铁锹的刃口也被雪弄湿了。

他在挖另一个墓穴吗,伊芙琳想,给谁的?“有人死了吗?”伊芙琳问。

“没有。”管家说,然后继续盯着萝丝曼德,好像在思考着什么。

伊芙琳站了起来:“你是想要什么东西吗?”

管家茫然地看了看她,像是不能理解这个问题,然后把视线转回到萝丝曼德身上。

“不。”管家说,然后捡起铁锹,走了出去。

“他是在给艾格妮丝挖墓吗?”萝丝曼德看着他的背影问。

“不是,”伊芙琳轻声说,“她已经葬在墓园里了。”

“那他是在挖我的吗?”

“不,”伊芙琳惊叫起来,“不!你不会死的,你正在好起来!你是病得很厉害,不过最糟糕的时候已经过去了。现在你必须休息了,试着睡一觉吧,你会好起来的。”

萝丝曼德听话地躺下,合上双眼。不过刚过了一会儿她又睁开眼来:“爸爸要是死了,国王就会插手我的婚事,”她说,“你觉得布罗伊特爵士还活着吗?”

可怜的孩子,这些日子以来她一直都这么担心她的婚事吗?“你现在不要担心他,你必须好好休息才能恢复体力。”

“国王有时候会恩准解除婚约,”萝丝曼德瘦弱的双手紧紧地抓着毯子,“如果双方当事人都同意的话。”

你不需要同意任何事情,伊芙琳想,他死了。主教杀死了他们。

“如果不能达成共识,国王就会强迫我嫁给他看中的人,”萝丝曼德说,“而布罗伊特爵士至少我还认识。”

不,伊芙琳想,但她知道这也许是最好的结果了。萝丝曼德也许会被赐婚给比布罗伊特爵士更糟糕的家伙——恶棍和凶手。萝丝曼德可能会被赐婚给某个身为国王债主的贵族,或者他想要拉拢的人,黑太子那些棘手的支持者之一,而到时候的情形会糟糕到什么地步,只有上帝才知道。

比一个色眯眯的老男人和泼妇般的小姑子糟糕的事情多着呢,卡尼尔男爵把他的妻子用铁链锁了二十年,昂儒伯爵把自己的老婆活活烧死。而萝丝曼德没有家人,没有朋友,没有人为她提供庇护,在她生病的时候没有人来照顾她。

我要把她带走,伊芙琳突然想到,带去一个布罗伊特找不到的地方,一个没有鼠疫的安全所在。

但是,没有这样的地方。瘟疫已经蔓延到了巴斯和牛津,正向着南边和东边转移,直奔伦敦而去,接下来是肯特郡,然后越过英国中部地区侵入约克郡,再越过海峡侵入德国和低地国家。瘟疫随着载满死人的船漂洋过海,甚至连挪威都不能幸免。没有什么地方是安全的。

“盖文在这儿吗?”萝丝曼德问,“我应该让他骑马去考斯,告诉布罗伊特爵士我会去他身边。”

“盖文?”伊莉薇丝的声音从她躺着的地铺上飘过来,“他来了吗?”

没有,伊芙琳想。没人会来的,就连丹沃斯先生也不会。

她已经错过了回收日,不过无所谓,反正不会有人来接她。因为他们不知道她在1348年。如果他们知道的话,就不会把她留在这儿不管了。

时间通道一定有什么地方出错了。丹沃斯先生曾担心未经时滞核查就把她往回送这么远会出岔子。也许一个无法预料的紊流干扰了定位数据,或者使得定位数据彻底丢失了,所以这会儿他们正在1320年找她——错过了将近30年时间。

尽管还未表现出鼠疫的任何症状,伊莉薇丝的身体状况却在逐步恶化,体温也在逐步升高。

洛克一脸疲倦地听伊莉薇丝做了忏悔。他们都筋疲力尽了。如果他们坐下来休息,不到一秒钟就能睡着。管家进来看他儿子的时候,站在隔断旁边就打起了呼噜,而伊芙琳在拨弄炉火的时候睡着了,手被严重烧伤。

我们不能像这样继续下去了,伊芙琳边想边看着洛克神父在伊莉薇丝上方划着十字。他会精疲力竭而死的,他会染上鼠疫病倒的。

我得把他们带走,鼠疫并非无处不在,有些村子就从未被波及,波兰和波西米亚就被跳过了,苏格兰北部的一些地方也从未见到它的踪迹。

“上主的羔羊,你洗却世上的罪,怜悯我们吧。”洛克神父念道,他的声音仍然令她感到安慰,虽然她知道那毫无作用。

洛克绝不会离弃他教区的信徒们。而且就算伊芙琳想出办法能把他们都带走,伊莉薇丝一定会坚持等盖文,等她的丈夫,等他们回来。

“洛克神父去迎他们了吗?”当洛克回教堂送圣器时,伊莉薇丝问伊芙琳,“他很快就会到这儿的。他肯定是先去考斯警告大家瘟疫的到来,然后从那边回来,从那儿到这只有半天路程。”她坚持让伊芙琳把她的地铺挪到门前。

就在伊芙琳把屏风重新放好,以免穿堂风吹着伊莉薇丝的时候,文书突然大叫起来,然后开始抽搐。他的整个身子痉挛着,就像什么人在摇晃他一样,他的嘴恐怖地张大,溃烂的那只眼睛直直向上瞪着。

“不要这样对他!”伊芙琳叫起来,抓起萝丝曼德汤碗里的勺子,试图把它撬进他的齿间,“难道他受的折磨还不够吗?”

文书的身子猛烈地抽搐着。“停下来!”伊芙琳呜咽着,“停下来!”

他的身体突然松弛下来。她把汤勺塞进了他的牙齿中间,接着,一小缕黑色的粘液从他嘴边流了出来。

他死了,溃烂的那只眼半睁着,脸庞肿胀,胡茬下满布黑斑,双手在身侧紧握成拳。他躺在那儿,不成人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