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 萨迪与将军 第十六章(第6/6页)

“我想,要是你还想回到这儿来的话,你最好解释清楚那首歌你是从哪里听来的。还有结账的孩子对你说,他给你的鸡肉套上两只袋子时你对他说的话是从哪里听来的。”

“我不知道你是什么——”

“你说的是‘好极了,哥们。’我想,你最好告诉我你是从哪里听来的。还有‘摆脱囧境’。

还有‘《摇滚鞋》’。还有‘扭腰拧胯’、‘扫兴’和‘过度焦虑’。我想知道你是从哪里听来这些词的。为什么你这么说,而别人都不这么说。

我想知道你为什么这么害怕那个愚蠢的口号吉姆拉,连睡觉都不停念叨。我想知道德里是哪里,为什么像达拉斯。我想知道你什么时候结的婚,跟谁结的,婚姻持续了多久。我想知道你到佛罗里达之前在哪里,因为埃利·多克蒂说她不知道,因为你的推荐信有些是假的。她原话说的是‘看上去不真实’。”

我敢肯定,埃伦不是从德凯那里知道的……

但她毕竟知道了。实际上,我并不惊讶,但我很愤怒,她不该在萨迪耳边嚼舌头。“她没有权利告诉你!”

她把烟碾碎,挥挥手,燃烧的烟灰跳起来,落在她的手上。“有时候觉得你来自……我不知道……别的星球!会唱‘我在孟菲斯遇到一个喝得酩酊大醉的女人’的星球。我努力告诉自己,告诉自己这都没关系,爱情能征服一切。然而,爱情无法征服一切,爱情不能征服谎言。”她的声音带着颤抖,但她没有哭出来。她的眼睛死死盯着我的眼睛。要是眼神中含有愤怒的话,事情倒还好办。可是那其中还夹杂着请求。

“萨迪,只要你还——”

“我不会了。所以,别再来那一套,说什么你没有做对不起自己的事,没有做对不起我的事。

这些事情得由我自己来决定。现在情况是这样:要么把扫帚拿走,要么你走。”

“你要是知道的话,你就不会——”

“那就告诉我,让我知道!”

“我不能。”愤怒像刺破的气球一样爆炸,心里一片空白。我的眼睛从她的脸上移开,碰巧看到桌子,桌上的东西让我屏住呼吸。

桌上是一小叠求职信,信是为即将到来的夏天她去里诺准备的。最上面一张来自哈拉赌场酒店。第一行,她用整齐的印刷体打上了自己的名字。

她的全名,包括中间名,我从来没有想过要问她中间名的意思。

我把求职信拿过来,用双手拇指缓慢地盖住她名字的第一个单词和最后一个单词的第二个音节。剩下的部分是“多丽丝·邓”。

我记得那天我跟弗兰克·邓宁的妻子搭话,假装成对西区娱乐中心感兴趣的房地产投机商。

她比萨迪·多丽丝·克莱顿(娘家姓邓希尔)老二十岁,但两个女人都长着蓝色的眼睛,白皙的皮肤,丰满的乳房和姣好的身材。两个女人都吸烟。

这一切都可能是巧合,但又不仅是巧合。我知道。

“你在干什么?”强调的语气意味着问的其实是“你为什么一直闪躲逃避?”但我不再生气了。

一点儿都不。

“你确定他不知道你在哪儿吗?”我问道。

“谁?约翰尼吗?你是说约翰尼吗?为什么……”她觉得说什么都没用。我从她脸上看得出来。“乔治,你走吧。”

“但是他会找到你,”我说,“因为你爸妈知道,而且,你爸妈认为他出类拔萃,是你自己这么说的。”

我朝她走一步。她向后退一步。就像你遇到脑子有问题的人时往后退一样。我看见了她眼睛里的恐惧,不解。但我无法阻止自己。记住,我自己也很害怕。

“即便你告诉你爸妈别说,他也会从他们那里打听到。因为他很有魅力。不是吗,萨迪?当他没有强迫性地洗手,将书按字母顺序排列,或者谈论勃起有多么恶心时,他很有魅力。他肯定吸引了你。”

“请你走吧,乔治。”她声音颤抖。

我又朝她走了一步。她朝后退了一步,撞在墙上……畏缩了一下。看见她这样,就像是给了疯子脸上一记耳光或者是朝梦游症患者脸上泼一杯凉水。我退到客厅和厨房之间的拱门,双手举到脸的两边,做出投降的姿势。我是在投降。

“我就走。但是,萨迪——”

“我真不明白你怎么做得出,”她说。眼泪夺眶而出,顺着双颊滚下来。“也不明白你为什么拒绝解释。我们曾经过得多么愉快。”

“我们仍然可以。”

她摇摇头。动作缓慢,但很坚定。

我走过厨房,感觉像是在漂浮,而不是行走。

我从柜台上的袋子里拿出香草冰淇淋,放进她的冰点冰箱里。我想一切只是噩梦,很快就会醒来。

但我更清楚,这不是。

萨迪站在拱门里,看着我。一只手拿着新点燃的烟,另一只手拿着求职信。现在看着她,感觉跟多丽丝·邓宁惊人的相似。问题是,我之前为什么没有发现呢。是因为我一直在专注于其他事情?抑或是因为我还远未完全掌握我所摆弄的事情的浩瀚无垠?

我穿过纱门,站在门阶上,透过网丝看着她。

“提防着他,萨迪。”

“约翰尼把很多事情都弄乱了,但是他不危险,”她说,“我爸妈永远不会告诉他我在哪儿。

他们答应过我。”

“人们有时会食言的,人们会崩溃。尤其是在一直承受巨大压力,精神上难以自持的时候。”

“你走吧,乔治。”

“答应我,提防着他,我就走。”

她喊道:“我答应你,我答应你,我答应你!

香烟在她手指间剧烈地抖动,红色的眼睛里充满震惊、失落、悲伤和愤怒。我能感觉到,那双眼睛一直追随着我,直到我上车。

该死的滚石乐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