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部 绿卡人 第二十九章(第4/9页)

“对。古巴和菲德尔万岁。他甚至没有问我为什么瘸了。他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维里,你明白吗?但是那就是李。我给他买了份牛乳布丁——哎呀,伍尔沃斯的牛乳布丁做得真棒,才两毛五分钱——并问他在哪里上班。他告诉我在埃尔姆大街的教科书仓库大楼。说的时候笑容很灿烂,好像卸车搬书是世界上最重要的职业。”

我将他的大部分胡话抛诸脑后,因为我的腿在痛,头也开始痛起来。我开回伊登法洛斯,睡了一觉。但是,当我醒来时,德国人的“你怎么在他身上失手了”的声音又在我耳边响起。我打开电视,上面正在谈论总统的造访。那时,我说,我才开始担心。我在卧室的一堆报纸里翻找,找到车队的路线,看到车队正好经过教科书仓库大楼。

“我星期三一整天都在思考。”他们现在靠上前来,全神贯注地听着每一个字。霍斯蒂在做笔记,看都没看一眼笔记本。我在想他之后是否能够看明白。“我对自己说,或许他是认真的。然后我又说,不会,李只会吹嘘,不会行动。就这么思前想后。昨天早上我打电话给萨迪,前前后后都告诉她,然后问她怎么看。她打电话给德凯——德凯·西蒙斯,我称作替代她的父亲角色的人——然后打电话给我。她说我应该报警。”

弗里茨说:“我不是要往你伤口上撒盐,伙计,但是如果你报警的话,你的女朋友会活下来。”

“等等,你还没听完整个故事。”当然,我也没听完。我一边讲,一边还在编。“我告诉她和德凯不能报警,因为如果李是无辜的,他会被逼疯。你得明白那家伙只是在勉强支撑。梅赛德斯街是个垃圾堆,西尼利街只是稍微好些,但这对我来说还好——我是个单身,我还有书可以写。加上银行里的一点儿存款。但是,李……他有位美丽妻子和两个女儿,第二个女儿刚刚出生,他几乎无处栖身。他不是个坏人——”

说到这里,我有种冲动,想摸摸自己的鼻子,看有没有变长。

“——但他是个世界级的混蛋,原谅我法语说得不好。他的疯狂想法让他很难找到工作。他说他找到工作的话,联邦调查局会插手将事情搞砸。他说,他在印刷工厂的工作就是这样。”

“一派胡言!”霍斯蒂说,“那小子将他的问题都怪罪到别人头上。但是有些事情我们的观点一致,安伯森先生。他是个世界级的混蛋,我对他的妻女感到遗憾。无比遗憾。”

“是吗?那好。无论怎样,他有份工作,我不想害他丢掉工作,如果他仅仅是胡说八道的话……他很善于胡说八道。我告诉萨迪我想明天——今天,现在来说——去教科书仓库大楼,只是想确认一下。她说她想跟我一起去。我说不行,如果李真的发疯了,决意要干点儿什么,她就会身处危险之中。”

“你跟他一起吃中饭时他看上去像发疯的样子吗?”弗里茨问。

“没有,泰然自若,但是他向来如此。”我凑向他,“我想让你仔细听着这个地方,弗里茨侦探。我知道她决心跟我一起去,不管我怎么跟她说。我能从她的腔调中听得出来。所以我离开了。那么做是为了保护她。以防万一。”

“如果有万一的话,这就算是。”我脑子里的萨迪低声说。在我看到她的尸体之前,她会一直活在我的脑子里。我发誓我会看到的,无论如何。

“我想我会在酒店里过夜,但是酒店都满了。

然后我想到梅赛德斯街。我已经归还了我住过的2706号的钥匙,但是我还有一片街对面2703号、李的住房的钥匙。他给我钥匙,让我进去帮他浇花。”

霍斯蒂:“他还养花吗?”

我的注意力依然集中在威尔·弗里茨身上。“萨迪发现我离开伊登法洛斯就警觉起来。德凯也是。所以他打电话报警。打了不止一次,打了好几次。每一次,接他电话的警察都告诉他不要胡扯,然后挂断电话。我不知道是否有人将这些电话记录下来,但是德凯会告诉你们,他没有理由撒谎。”

现在轮到弗里茨脸皮涨红。“如果你知道我们接到过多少死亡威胁……”

“我敢肯定。而且,只有这么多人手。别告诉我如果我们报了警,萨迪会活下来。别这么说,好吗?”

他沉默无言。

“她是怎么找到你的?”霍斯蒂问道。

这件事我没有必要撒谎,我也没有撒谎。然而,接下来,他们会问从沃斯堡的梅赛德斯街到达拉斯的教科书仓库大楼一路的情况。这正是我的故事中充满危险的部分。我并不担心斯图贝克牛仔,萨迪砍伤了他,不过是因为他要抢萨迪的包。汽车已经濒临报废,我觉得牛仔可能不会报失。当然,我们还偷了另一辆车,但是考虑到我们要做的事的紧迫性,警方当然不会提起诉讼。如果他们那么做,媒体也会抵制他们。我真正担心的是那辆红色的雪佛兰汽车,海鸥尾巴好像女人眉毛的那辆车。里面放几只手提箱可以解释得通。我们之前在坎德尔伍德小屋度过了逍遥的周末。但是,如果他们看一眼阿尔的笔记……我想都不敢想。

问讯室的门上响起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把我带进警察局的一位警察探进头来。坐在巡逻车的方向盘后面,包括和他的同事搜查我的个人物品时,他看起来神情严肃,非常危险,是犯罪影片中的警察形象。现在的他,缺乏自信,目瞪口呆。我看得出,他不超过二十三岁,还长有最后一轮青春期的粉刺。在他身后,我看见很多人——有的身着制服,有的没有——伸长脖子,要看我一眼。弗里茨和霍斯蒂不耐烦地转向这位不速之客。

“先生们,我很抱歉打扰你们,但是安伯森先生有电话。”

霍斯蒂的下巴再次涨红。“小子,我们在这里问话。我不在乎!是美国总统打来的电话又怎么样?”

警察吞了一口痰。喉结像竹竿上的猴子一样上下翻动。“噢,先生们……正是美国总统。”

看来,他们还是在乎的。

7

他们把我带到楼下柯里局长的办公室。弗里茨架着我一只胳膊,霍斯蒂架着另一只。有了他们在两边支持我六七十磅的重量,我几乎一点儿都不瘸了。记者、电视摄像机、巨大的灯泡一定把那里的温度抬高到华氏一百度。这些人——比没有固定职业的摄影师高级一点儿——暗杀行动之后在警察局没有立足之地,但是我毫不惊讶。

在另一个时间表里,在奥斯瓦尔德被捕之后,他们冲进来,没有人把他们踢出去。据我所知,甚至没人建议这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