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攀皋: 中国科学院学部的定位与调整(第2/8页)

,恐怕也是没有明言的重要因素。是的,1956年4月,毛泽东在跟陆定一等人谈话时,说过胡先骕的学部委员“恐怕还是要给”。至于在1957年的学部委员增选中为什么没执行毛泽东的指示,很可能是因为大家不知道。生物组讨论时,根本没人提过毛泽东的这句话。在传达有关消息时,不管是否涉及党和国家的秘密,都是等级森严。就连学雷锋的指示也是分好几批传达的,先党员,后团员,最后才是群众,中间还保密了好一段时间。所以,学部委员不知道毛一年前在党内高层的谈话,并不稀奇。

(五)审议科学院各研究所的计划

这是学部委员最经常的工作。而这个工作,既让被审议者不满,也让作为审议人的学部委员们不满。有很多学部委员不在科学院工作,对科学院的情况不太熟悉,他们把科学院看得很高,对各研究所的要求也高,希望后者做更深入的理论工作,不要做产业部门研究机构能做的工作,相关意见有很多是从这个角度提的。譬如,审查微生物所的计划时,小组会否定了他们提出的光学仪器长霉研究等多个题目。经学部常委会讨论通过,学部将此意见转给了微生物所。结果,微生物所副所长方心芳火冒三丈,在1957年第二次学部大会上放了一炮,说生物学部官僚主义,连这么重要的工作都给否定了!何为学术领导?这可以作为一个专题来研究。把它理解成学术裁判,显然是不合适的。术业有专攻,某个具体的科研选题是否重要,不但外行难以置喙,就连小同行,也常有不同意见,很难根据一两段简单的文字介绍,即做出准确的、让人心服的裁决。事实上,学部委员们也不愿意做这种事。医学领域有好几个学部委员,我经常去他们家里参加相关会议。林巧稚说:“我是妇产科大夫,所谓学术领导是不是要我林巧稚一个人去领导全国的妇科?”张孝骞和吴英恺也是这种观点,也觉得自己没能力领导全国某领域的工作,耽误本人的业务对他人指手画脚过于费力不讨好。问题的关键还在于在,1954年以后,科学院的职能发生了改变,只管本院的几十个研究所;而科学院学部依然是全国的学部,学部委员来自全国各个单位,要领导全国的学术。领导全国的工作当然很困难,很让人头疼;经常被召来讨论科学院内部的事务,也让院外的学部委员有意见。

(六)各种行政事务

这是我们学部办事人员的经常工作。原定的所谓学部只管学术,指的可能是学部委员意义上的学部,作为学部的办事机构,我们还是有不少行政事务要处理。而且,这方面的事务越来越多——后来各机构都以不懂学术问题为由,把棘手的事情往我们这里推。院部有多少个机关,我们就得面对多少个。制定第二个五年计划时,就连北京的各个单位需要多少煤气,也要我们来提。而且上面催得很急,今天布置下来明天就要。同样的任务,作为院部,总该有一个统一的渠道管吧。可它却是由吴有训副院长和计划局这两个渠道布置下来的。当时生物学部办公室就我一个人在京。我做归做,心头却很是不满。我对计划局基建处的人说:“这个事情是你们做还是我做更接近实际?你等一个小时,我就可以给你,但那等于是废纸。”稍后,我给吴有训写了一封信,说:“这个事情照理不该我们管,既然任务下达了非做不可,我们也就做了。但实话实说,一立方米的煤气可以做多少事,我们不懂。”计划局的来人听了不高兴,回去后向局长谷羽汇报。谷羽又向党组书记张劲夫汇报。张劲夫就在随后的某次会议上点名批评我,说生物学部的薛攀皋不配合。过了几天,吴有训给我回了一封信:“我官僚,不应该把这个事情布置给学部,你说得有道理。”对同一种意见,张劲夫和吴有训的态度完全不同。

问题出来了,那些行政事务,学部到底该不该管?1957年“鸣放整风”时,出现了“大学部”和“小学部”之争。支持“大学部”的认为,除学术工作外,基建、器材等机构,各个学部都应当有一套。支持“小学部”的认为,根据原来院里的公开规定,除学术外,学部不管行政等其他事务。讨论来讨论去,院里还是认为“小学部”好,但原来的状况还继续,就是权力在基建、外事等部门,棘手事情的主意却要学部拿。这样一来,研究所和权力部门的矛盾,就变成研究所和学部的矛盾。而在顺着研究所的时候,基建、外事、器材等部门有时也会说,学部原本不同意,多亏我们替你们说话……学部和研究所之间的矛盾于是更多。

学部成为党组成员的办事机构

应该说学部的黄金时代就是成立之初的那两年,1957年反右派运动之后就每况愈下了。学部筹备及成立时,科学院的主政者是党组书记张稼夫。张稼夫患有肺病,在性格上也有弱点,但是否如某些人所说的那样没魄力,我觉得还可以商榷。他为人审慎,比较尊重科学家,为避免以党代政、以政代科,他建立学术秘书处、成立学部,把学术领导搞了起来。学术秘书处设正、副秘书长各两人。正的是钱三强、陈康白,副的是秦力生、武衡,下面是钱伟长、叶渚沛等八九个学术秘书。四个学部各设主任一名,副主任若干名。据1955年6月28日通过的《中国科学院学部暂行组织规程》,由学部分工对各研究所进行学术领导。

1956年5月,张稼夫调到国务院二办工作,改由张劲夫任科学院党组书记。为加强科学院的领导力量,中央还把裴丽生、杜润生、谢鑫鹤等一批部级、副部级党政干部调了过来。到任不久,张劲夫就说了两句大实话:“我不懂学术领导机构是什么意思”;“我不懂什么叫学术领导”。他还笃信“外行能够领导内行”、“党必须绝对领导科学”。根据这些认识,张劲夫很快就把国防军工那一块的管理模式,搬到了计划局口,搬到了学部,搬到了研究所。其具体举措包括,撤销学术秘书处,派院党组成员分管学部,派党的专职干部来管学部办公室,派党员干部去管学部所属研究所等。科学家主任、所长、委员等原来并不大的权力在相当大的程度上被收走。

分管生物学地学部和1957年分家后的生物学部的党组成员,第一任是裴丽生,第二任是秦力生,第三任是谢鑫鹤。他们实际领导学部主任和副主任。“大跃进”运动开始后,更是完全由党组分管领导说了算,学部主任、副主任基本靠边站,需要你站台时你再出来。学部内部,不单学科组会议极少开,就连常委会也不怎么开了,主要是裴丽生说什么,就按他说的去运作。这样一来,学部就成了党组分管领导的一个办事机构,基本没有自主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