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六 滞京一年(第4/5页)

日前大驾枉顾香山,畅谈甚快。国宪起草一事,彼此为极诚恳之交换意见,备承眷注,心感无涯。别后独居深念,考虑再三,实为时间精力所不许,未敢贸然从命。所有前上执政请辞国宪起草委员一书,务恳即日代呈,幸勿再予延搁,以免旷职之愆。夙叨雅爱,谅荷鉴原。异日追随骥尾之机会正多,不必拘于此会,容俟我兄大业告成,再行负荆请罪。

这一年中,似乎每个委员会里都有膺白之名。他实际负责而且甚努力的是关税会议,以为这是国家的事,非一派一系的事,义不容辞。关税会议发动于华盛顿会议;一九二二年二月六日华会关税条约规定:“本约实行后三个月内,在中国开关税会议,研究裁厘加税问题。在裁厘加税以前,许中国抽二五附加税及百分之十奢侈税。”因法国不批准华府条约,直至民十四(一九二五年)十月二十六日方在北京开会。法国不批准华会条约,系借口金法郎案,金法郎案者,法国退还庚子赔款的用途及条款,赔款以金价支付,经中国几任总统几任内阁议未实行,未实行之故为国会反对。

我必须补述一点各国退还庚子赔款的事。原来各国退还庚子赔款都规定用途,大抵用在文化事业,如美国庚款之用在派遣留美学生,早期清华大学即其一端。与其他中英、中法、中比等庚款基金董事会,均由中国人和退还国代表共同组织。名为退还,然中国国民并不减轻负担,款仍照出,不过由海关总税务司扣交董事会。在退还国似甚慷慨,在中国人仍担重负,惟中国方面董事大都在教育界文化界,比军阀用以打内战总不相同。第一次世界大战,中国系参战国之一,曾得缓付庚款几年。战后各国币值大跌,英美诸国仍照原来金银比价计算。德奥等战败之国则真的退还庚款,然中国政府用以作几种内国公债基金,亦仍照金计算。庚子条约对八国联军是同样利益而不同分配,折算有几种规定。中国国会,在条约中解说出以纸法郎付还法国部分的理由。以纸法郎,中国不难顷刻还清这债务,而所谓退还后之用途,则一事不能成就。法国退还庚款用途,除与他国之同样文化事业,有一条帮助已歇业之东方汇理银行复业案。金纸问题虽未决定,但海关已以金计算,扣出法款存储。

此事成为政治问题,在法国则庚款不解决,不通过华府条约;在中国则法国不通过华府条约,无法召开关税会议,加税以裕岁收而济财政之急,而海关已扣存之法庚款亦不能动用。当时中国系协定税则,不能自主,海关税务司系外国人,皆庚子事件之后果,其惨酷使中国经济无法翻身。

法庚款退还蹉商至数年之久,自民十(一九二一)之颜内阁始,至民十四(一九二五)之段执政始决定。法国于此年七月批准华府条约,中国于十月开关税会议。膺白是这个题目经过时外交部长(民十二〔一九二三〕)之一,曾送出当时经过院议府议的照会。误解的人亦拿他放在问题之内,我为此曾细看外交部关于此案的单行本。他既未经手法国退还庚款条件之商榷,亦非使用法庚款之人,他不与一个庚款法郎有关系。动用海关扣存之法庚款者,北京之段执政和北京政府势力所不及之南方独立各省;使用法庚款于文化事业者,中法间之董事会;均因本身或当时利害关系而反对或不反对,膺白无预于这些事。我们对庚款的看法,是国家的耻辱,国民的膏血,用之要如负千斤重担。我家在上海祁齐路相隔不远之地,有一日本人主持的研究所,是日本庚款所办,规模甚大,去参观过一次,不问其组织内容。至法庚款之解决,他不以其前任与后任之办法为错误。

民十四(一九二五)的关税会议开到民十五(一九二六)临时执政出走而中止。其所得成就为:(一)假定关税自主之期,为民十八年(一九二九)一月一日;(二)原则上许收两种附加税。膺白为关税会议全权代表之一,他所担任的第三股是对日。当时日本代表团的重心是其专门委员佐分利贞男,为币原外相之亲信,二人皆具世界眼光,而知日本的强盛,不可抹煞中国。膺白与佐氏的会晤,不但促成日本对中国关税自主原则之首先赞成,后虽变卦,终难反复。(见《感忆录》王芃生文)后来国民革命军北伐到长江时,佐氏奉其政府命南来视察,到南京事件为止,日本的态度是同情南方的。

当吴佩孚决心要与冯玉祥对抗时,冯曾电吴并通电全国,自己解除兵柄,请吴亦将所部交与国家,二人同赴欧美。此电系李晓垣起草,膺白改笔,原文如下:

子玉我兄大鉴:民国以还,内争不已,此兴彼仆,覆辙相寻。追本穷源,皆由一二贤豪自负太过,未解共和国主权在民之真谛。往往以一人之意志,强天下人以从同,稍有异议,辄以武力相加。败者固心有未平,胜者复气有过盛。于是相鼓相荡,起伏无穷,戕贼民生,斫丧国脉,目的何存,百思不解。本年两粤八闽,三湘四川,自杀经年,民无喘息。犹不知止,复倾举国之兵,以南征浙江,东逼三省。天灾之后,继以人祸,吾民何辜,遭此荼毒。窃念弟与吾兄,私情固甚深厚,然武力政策,无论为国家计,为人民计,实万万不敢苟同。此次陈师承德,目睹民艰,勒马悬崖,情难自已,故有旋师回都倡导和平之举。抵京以还,首捕李氏彦青,其余府中媚子,府外谄臣,亦早星散。凡此诸端,皆吾兄曩日痛心疾首,力足以为,而碍于情绌于势未能断行者,弟不过一一代行之而已。未蒙鉴谅,屡电严责,天下汹汹,祸将复作。现在合肥段公,以三奠共和之元老,受全国一致之推崇,翩然莅都,总执国政。善后诸端,复通电申明,由会议解决,与当年兄在汉口所主张之庐山国民会议,初无二致,想荷赞同!吾兄坚苦卓绝,廉洁自持,私心折服,不自今始。深愿彼此以国家为重,勿因区区一二人间之误解,使举国人民危惧而不能一日安。故弟已决定解除兵柄,除另呈执政准予辞职外,望兄亦平心静气,将所统部队完全交付国家,与弟共渡欧美,为异日效忠民国之备。牺牲一人之政见,服从多数之民意,不得谓之怯。解除兵权,为废督裁兵之倡,不得谓之耻。且从此和平可现,统一可期,循环式之内争可以永绝于神州大陆,则其智、其仁、其勇,尤足以昭示百世,吾兄明达,当亦谓然!剖腑陈词,伫候明教。弟冯玉祥叩敬。

此时坚决不肯放手,似乎吴甚于冯。至十五年(一九二六)春,冯在包头,遣人送信来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