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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那位忧郁的画家菲利普·汤森德仍保持疏离。无论其他人怎么努力把他拉进这个群体,他却始终抗拒,不加任何解释地独来独往。尽管他老是神秘兮兮和无限阴郁,平日却能一直保持礼貌待人,也总能妥善完成手边的任务。因此,小组其他人最后也就习惯了,决定放任他独行。

整个夏天汤森德都在拼命作画,在一张张画布上以各种强烈色彩绘下丑陋的人物。他画的是超现实的战争:没有手的士兵在沙漠中打球、血淋淋的骷髅身着盛装阅兵、正与沙漠融为一体的尸体。有一次法兰克·诺斯想和他套近乎,便问他为何总在描绘死亡。“我没有,”他回答,“我画的是生命的外貌。”

知道这位画家秘密的只有马斯基林,只是他从不对任何人说。身为负责人,他有责任检查单位所有信件。这种工作让他感觉侵犯了他人的私密领域,但却是必要的。通过信件检查,他才知道菲利普·汤森德的妻子已和一位驻伦敦的美国飞行员陷入热恋。

“最近我觉得自己好像恋爱了,”她在六月份寄来的信中写道,“我觉得好恐惧,犹豫了好久才决定告诉你。他是一位美国飞行员,当他开口说他爱我时,我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办。噢,菲利普,我觉得好害怕——怕自己成为淫妇贱货——我真的不想让这种事情发生。我正在努力抗拒,尽管要克制这种感情十分困难……”

入夏不久,她在另一封信中写道:“我真的努力抗拒了,但我必须诚实告诉你,我已经办不到了。要是我们两人现在仍能欢欢喜喜待在一起,这种事情就绝对不会发生……”

汤森德的回信内容十分不稳定,有时展现宽容,有时却充满恶毒咒骂。他的情绪也飘忽不定,宛如此地的沙漠。几封信中,他哀求她回到自己身边,字里行间倾注爱意和谅解;然而,他更常写的是充满怨怼的话语,字字句句都足以让她重重受到伤害。

每当马斯基林读到这些信件,总会想起玛丽,想起他们之间近乎完美的关系,脑海里充满过去温馨时刻的记忆。他记得那个星期天下午,他们租了一艘船在泰晤士河泛舟。“你这辈子有过比现在快乐的时刻吗?”她问他。

“从来没有。”他由衷地回答。

他也记得离家前的最后一夜。“你会永远爱我吗?”她问道。

“不只永远,”他回答,“比永远还要久,而且即使这样也不够。”

她害羞地笑了,双颊绯红,然后轻轻告诉他:“我真的好高兴。”

马斯基林很清楚,战场上的男人心中抱持的应该是像他这样的温暖回忆,而不是汤森德的那种苦痛。因此,每当这位画家把要寄的信交给他检查时,他总是刻意避开目光以隐藏尴尬,也避免再次伤害汤森德。他曾数次试图找汤森德谈谈,但都被拒绝。最后,马斯基林只得请求一位装甲部队的少校来替他检查信件,但那时,汤森德已聘请律师进行离婚诉讼。

当沙漠中的英军整个夏天挥汗训练,忙着准备下一次大规模攻击时,德军已一路摧枯拉朽深入苏联。基辅和列宁格勒都遭到攻击,斯大林的军队只能撤退到苏维埃的心脏地带。

在伦敦,暂时缓和的战况让丘吉尔欣喜不已。同时,美国的《租借法案》总算正式启动,但罗斯福总统在华盛顿仍须面对来自孤立主义者和军事专家的压力。孤立主义者希望美国不要卷入欧洲人的战争,军事专家则认为即使供给英国人再多船舰枪炮,他们也挡不住德国的攻击,到时所有增援的军队就会变成美国沉重的包袱。丘吉尔知道,想获得盟友坚定的支持,就必须打一次胜仗,好让美国和苏联明白英国人有抵抗力。在此形势下,北非的英军若能战胜德国名将隆美尔,就可以成为最有力的证据,证明英军也能分担重任。

丘吉尔持续对奥金莱克施压,要求他展开先前允诺的攻击,但这位新上任的中东战区指挥官却认为部队尚未完成训练与补给,拒绝了首相。丘吉尔不停询问何时可以准备好,奥金莱克只好保证深秋时一定可以。

在埃及,奥金莱克和第八集团军指挥官坎宁安正一步步按照计划,把军队塑造成形。坎宁安外表虽然自信满满,但事实上这段时间他过得并不太如意。除了每天都得面对繁重的后勤补给与战略规划问题外,医生还强迫他戒烟,而一失去烟草的慰藉,他便痛苦难当。

正如奥金莱克告诉丘吉尔的,“十字军行动”计划将于十一月发动。行动的规模可说是沙漠战争史中最大的一次,第八集团军将倾巢而出,沉重打击隆美尔的装甲部队,解图卜鲁格之围,再收复昔兰尼加,最后向敌人总部所在处的黎波里进军。

但前提是隆美尔不能比他们先发动攻击。

马斯基林回到魔术山谷,对如何让苏伊士运河消失已胸有成竹。事实上,没有任何办不到的理由。在舞台上运用的光学技巧搬过来一样奏效,问题只在于制造出适当的道具装置。

他开始细致思考这个问题。过去在舞台上他用什么方法让大型物体消失?如果场地许可,当然是暗门。暗门是最有效也最容易隐藏的装置。但用暗门去对付运河却不可行,除非阿里巴巴现身教他魔法。

另一个方法是用一块黑布盖住物体,利用舞台的黑色布景造成视觉混合而产生隐藏效果。但是,正如诺斯点出的,根本找不到一张足以盖住整条运河的黑布。

接着,他想到镜子。尼罗河三角洲流传着一个有趣的传说:一位波兰军官拥有把自己的脑袋摘下来放在臂弯里的神力。马斯基林知道这是一种古老且罕见的幻术,极可能是利用精心设计过的镜子反射造成的错觉。他知道利用镜子确实可以把一部分运河隐藏起来不被空中的侦察员发现,但能不能藏起整条运河却值得商榷。他花了几天时间对这个想法加以研究,在沙盘上摆满小镜子来回移动。最后他终于确定,要达到这个效果所需的镜子多到不切实际,而且还必须在特定条件下才有效。

他撇开镜子继续研究,想出可以在地面投射阴影让运河位置产生扭曲,如此便可让敌人难以瞄准轰炸。不过这个办法也需要太多特殊装置。

好几次,他感觉已接近答案了,可是时间不断流逝,仍没半个可行的浮现。他渐渐失去了信心,开始把注意力转向克拉克将军希望他发明的间谍道具,但他在潜意识中仍在思考这个问题,说不定哪天答案就会自动出现。

最终,天道酬勤。魔杖一挥,烟雾和火焰喷吐之中,他终于想出了让苏伊士运河消失的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