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加拿大幽会中国(第3/6页)

怀履光中等个子,头发乌黑,额头宽阔,嗓音低沉,身材瘦削而结实。他一直(如有人对歌德的形容)是“一位不同寻常的普通人,一般人可从他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或者,用他的传记作者刘易斯·卡尔文·沃姆斯利的话讲:“怀履光被一种永无止境渴望和富于感染性的精神兴奋所驱动。他拥有一种根深蒂固的好奇心,相信世界上的秘密在等待他去发现。”怀履光正是那样一位修道士。1896年5月,他刚向自己的甜心安妮·雷求过婚,便获悉自己要去中国传教。

1897年2月,怀履光独自一人从温哥华登上了“日本皇后号”轮船。抵达上海后,他得知自己被安排到福建省传教。那是中国南方一省,被认为是“外国鬼子”的冒险之地。他的目的地是一座山城,从庄严的福州港前往那里,需要乘坐驴车走8天。

抵达福州后,作为传教士见习生的怀履光,很快为自己购买了一件中式长袍、帽子和一条假辫子。那一年是猴年,经过义和团运动、围攻使馆区,以及慈禧太后从北京逃亡,满族统治阶层的精英,已开始走下坡路,各地充斥着各种密谋和排斥异己活动。

因此,那个时代,与怀履光所能期待的一样有意思。此时,他在福建的建宁开始了自己的传教士生涯。那是一座风景如画的山城,四周是云雾缭绕的茶园。怀履光在那里,开始学习中文口语和阅读,留蓄长辫子,并起了一个中文名字——怀履光。1897年10月,安妮·雷来到了上海,两人在那里完婚。怀履光夫人通情达理,她没有穿着中式服装,是冲动任性丈夫的平衡稳定器。

世纪之交,挑战无处不在。加拿大英国圣公会传教会没有畏缩撤退,选择了迎难而上扩大影响。教会的长老们获悉,中国对创办医院和学校,采取了敞开大门的欢迎态度,怀履光似乎是可授权管理更大区域的理想人选。他曾经与麻风病患者一同工作,学习过顺势疗法,会演奏中国乐器,还知道如何制作腊八醋。而且,他还以“像中国人一样讲汉语的老外”而声名远扬。当时,外国传教士在中国享有许多特权,包括容易引发众怒的治外法权。但是,当外国人因此遭受攻击时,能讲中文就变得格外重要。因此,当英国国教会总主教把河南省指定给加拿大时,英联邦自治领地的主管,把目光投向了来自安大略省的年轻人怀履光,安排他对付属于特别动乱地区的河南省。1909年,怀履光36岁,被任命为加拿大派往中国的首位英国国教主教,属于当时获得主教长袍、主教冠以及宗教法庭主教宝球的最年轻主教。

不到一年,怀履光便踏上了前往开封的征程。那里是北宋时期的古都,最近成了河南省首府,管辖着超过17万平方公里的3500万居民。3月,在一个令人难以睁眼的沙尘暴之日,怀履光夫妇乘坐轿子来到开封。迎接他们的(据怀履光传记记述)是一个3岁大的孩子,他伸出一个空饭碗,很有礼貌地问道:“你吃了没(当地问候语,相当于‘你今天过得好吗’)?”新主教似乎很快融入了开封熙熙攘攘的街道之中。“怀履光身材瘦小柔软,”在此继续引用沃姆斯利的描述,“怀履光走在大街上,看上去很像一个短小精悍的中国小伙儿。幸好,他头发乌黑,眼睛也不是那么湛蓝,不至于引发众人的议论纷纷。”虽然开封的辉煌仍然不为人知,连喝过墨水的老外也不例外。怀履光在那座城市担任主教的历史,也是同样的幸运,扣人心弦。

在北宋(960—1127)九位皇帝统治期间,开封曾是中国的封建都城,达到了辉煌顶峰。人们普遍认为,宋代皇帝是“天朝王国”最有能力、最文明的统治者。北宋时期,见证了中国城市发展,印刷书籍首次面世,科学发明突飞猛进,经过严格考试形成了一批政治精英阶层。13世纪,开封成为世界上最大的城市,令人难忘:它的人口约为140万,包括9个城郊居民区和军队家眷驻地,使开封城的面积达到古罗马城的3倍。

开封的崛起,应归功于它毗邻黄河,以及不久前开通的大运河,中国北方的煤和铁,因此得以与通过驳船从土地肥沃的南方运来的粮食进行交易。开封还成了一个商业交叉路口,市场上挤满了来自中亚的大篷车。1961年简·雅各布斯出版了《美国大城市的死与生》一书,对那座已被遗忘的开封都城进行了理想化描述:那里一度成为城市天堂,和平、稳定,其令人愉悦的文明礼貌、生机勃勃的市井生活延续了一千年。对此我们有一个形象见证:《清明上河图》。那是一幅5米多长的卷轴绘画,据传由张择端创作。许多学者认为,那幅画作描绘了鼎盛时期的开封景象,包括一排排商店、水运航道、拱桥、花园、学校、寺庙、食品市场和戏院,其间点缀着骆驼大篷车、街头音乐家、杂技演员、官员和学生,以及里面有妓女和歌女的青楼(芝加哥大学网站有该卷轴画展示)。

1910年,年轻的怀履光主教,对所管辖的教会王国进行了调查。此时,他发现那座曾经的大都市,已沦为一个落后的省城。开封还保留着老城墙、令人难忘的铁塔、迷宫一样的水路以及千姿百态的花园。但是,由于开封邻近黄河泛滥区,洪水定期发作,那里的纪念碑式大型建筑已被冲走,几乎全部消失。除此之外,由于开封地区缺乏大型石材,早期大型建筑均采用夯土和易于腐烂的木结构。相对而言,当地的大量古墓更为经久耐用,它们支撑了开封的地下经济,使怀履光主教成为科雷利馆长的授权供货商,充实了安大略皇家博物馆的收藏。

“我很快发现,我与怀履光在多伦多一起读过书。”科雷利馆长在自传中回忆道,“他向我们呈现了一幅1300年或1400年的精致绘画,技法高超,保存状况极好。由于怀履光与河南省某位大古董商结下了友谊,他受到了良好训练,对于所出土文物的情况一目了然……尽管怀履光温文尔雅,但他有勇气在破坏中拯救他的城市。”最后一句的意思是,在中国数十年军阀混战中,怀履光是一位全能调解人。20世纪中期,在一个危急时刻,怀履光主教给科雷利馆长寄了一封信,谈到了因军阀军队威胁产生的令人不安的消息:

那封信说,怀履光主教从一个英国人那里获悉,军阀军队进入城镇10分钟内,便会前往他很熟悉的一座寺庙。那里保留着精美壁画。士兵们到达那里,会用刺刀抠出壁画上的人像,祖祖辈辈的僧人珍爱许多世纪的伟大绘画作品将会毁于一旦。僧人们安排了一些人,从寺庙墙上揭取壁画。他们切开厚厚的泥灰,将壁画一块一块切割下来。被切割的壁画共有80块,用棉花包裹后装车运走。僧人们也不知道它们被运往哪里,因而无法通过酷刑逼迫他们告知壁画的下落。当军阀来到那个寺庙时,那里只剩下空空荡荡的一面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