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天国衣裳(第4/6页)

夏洛特一直在北京居住。日本人进入北京后,她返回美国加州的伯克利,随身携带了39个塞满其藏品的轮船行李箱。美迪尔·萨尔基西安是古董商和亚洲艺术名誉研究员,长期在丹佛从事亚洲文物经营活动。1977年,在他的建议下,夏洛特的孩子詹姆斯·格兰特和贝蒂·格兰特·奥斯丁,把夏洛特的藏品捐给了丹佛博物馆。

所谓龙袍,是中国皇帝在所有上朝活动中(某些特定场合除外)所穿的正式服装。它已成为很受外国人追捧的藏品。龙袍有马蹄袖,两侧可开合,下摆有切口。夏洛特的藏品征集于20世纪20年代至30年代,包含了许多慈禧太后统治时期的清宫服饰。裕德龄公主曾经当过慈禧太后的侍女,她对夏洛特的收藏活动给予过指导,向她那位朋友解释过复杂的清宫礼服。今天,在丹佛博物馆的档案中,还保留着夏洛特从两人谈话中摘取的记录。

裕德龄公主的父亲裕庚,曾担任过清朝驻日本和驻法国大使。裕庚夫人的母亲是中国人,父亲则是一位来自波士顿的美国商人。人们通常不看好混血儿。但是,即便是极其不喜欢裕庚的罗伯特·赫德爵士,也承认他有很强的社会背景,承认裕庚夫妇的结合是爱情的婚姻。两人常驻巴黎时,他们的女儿德龄和姐姐容龄已经西化,年轻的姐妹俩曾学习舞蹈和表演,分别师从法国现代舞蹈大师伊萨多拉·邓肯和法国女演员贝恩哈特。1903年,裕庚全家被召回国。他的家庭成员继续担任清宫与外国社团之间的翻译和中间人。裕德龄在17岁时,曾入宫侍奉慈禧太后两年。1911年,她出版了一部几经再版的传记《清宫二年记》。除了担任翻译,裕德龄还负责管理慈禧太后的珠宝和饰品。离开紫禁城后,那种经历使裕德龄大受裨益。她曾拒绝慈禧太后让她嫁给某位满族王爷的建议,而是在1907年,与不可靠的美国领事馆官员撒迪厄斯·科休·怀特完婚,并在六国饭店里面找到了住处。清朝倒台以后,裕德龄继续从事自己的副业,为外国人提供帮助,包括带领他们游览紫禁城和颐和园(据莫里森记述,怀特“作为商业代理经手了不少灰色交易”,包括试图出售奉天清宫的珍藏)。

裕德龄的语言天赋极佳。除了汉语和满语,她还讲日语、英语和法语,为自己赢得了客户和朋友。她的西方客户和朋友包括萨拉·康格、露西·科尔霍恩、夏洛特·格兰特、格特鲁德·巴斯·沃纳(她把自己的纺织品和古器物收藏,留给了俄勒冈大学),以及来访的女继承人芭芭拉·哈顿(当时的麦迪瓦尼公主)。裕德龄协助他们收集清朝官员匆忙出售的东西。据美国作家拉·莫特报道,人们经常看见一群年轻男子团团围住裕德龄,她则像“六国饭店的睡美人”一样滔滔不绝,“非常摩登,非常别致,衣着非常欧式”。裕德龄承认,“在我内心,我是一个在外国接受教育的外国人”。她像变色龙一样善变,根据现实改变衣着打扮。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她在中国穿上了北京红十字会的一身白色制服。20世纪20年代,她住在北京的六国饭店,变成了一位不拘传统的时髦少女。到了美国,她捯饬得像个满族公主,主讲《中国现代妇女》《身在清宫》和《当今中国政治》等时髦讲座。

裕德龄在美国加州,住在伯克利的卡尔登饭店,同时兼任芭芭拉·哈顿的私人研究员。芭芭拉的中国艺术藏品数量在不断增长,她是零售巨头沃尔沃思的继承人。1935年,芭芭拉与第二任丈夫库尔特·范·豪格魏兹·雷文特洛伯爵结婚时,裕德龄和丈夫撒迪厄斯参加了婚礼。幸运的是,1937年4月,裕德龄在日本人入侵北京前离开了中国,还偷偷带走了25箱财物。1939年旧金山世界博览会期间,裕德龄被纪念明信片错误地宣传为“中国皇族最后一位在世成员”。裕德龄装点了自己的“德龄亭”,准备了一间“金銮殿”,以及真人大小的人体模型,让它们穿上她设法抢救出来的宫廷服饰。她本人有一件外套,上面装饰着100只蝴蝶以及与结婚生子有关的吉祥标志。外套目前被大都会艺术博物馆收藏。据裕德龄传记的作者格兰特·海特·孟席斯记述,那是慈禧太后送给她的礼物。裕德龄的其他物品还包括公主饰物等清宫礼物,在她1944年去世后被拍卖。当时她在伯克利,在去教授中国语言课堂的路上,被一辆杂货店货车撞倒身亡。

1927年,意为“北方都城”的北京更名为“北平”,意为“北方和平”。当时,蒋介石把首都迁至南京。外国使节仍然留在北京。但是,要与国民政府谈事,就得乘船或火车旅行几天去南京,很不方便。意大利公使评论道:“那种情形就像一位派往华盛顿的外交官,却让他住在伦敦。”此时,北京被降格为省会城市,城里的红墙被涂成国民党的蓝色。一位作家这样描述北京,称那座古都像一位“被废黜的皇后,虽然还穿戴皇后服饰,但已不再徒劳地摆弄姿势,变成了一位家庭主妇”。

20世纪30年代,北京的外国人仍处于收藏热的痛苦之中。海伦·斯诺是一位记者,嫁给了同为报纸记者的埃德加·斯诺。海伦报道说,北京是外国人的天堂,每月仅花200美元,就可以过上皇家生活。你可以用那点儿小钱租下一个满族王府,用各种文物进行装饰,训练一大群仆人,使来访的社会名流乐不可支。周末时,可以举办午餐会,到西山租用的寺庙中寻宝,到拥有一大群骏马的跑马场骑马。如果你喜欢狗,比如一只打扮得像狮子一样的藏獒,你可以去观看犬展。或者,还可以到北京俱乐部玩玩网球双打。

1934年,哈里特·门罗再次去北京看望妹妹。她发现,北京已在许多方面发生了改变。虽然如此,宏伟的皇城城墙依然完好无损。哈利特写道:“紫禁城不再禁止人们入内,里面的御花园变成了招待我们的花园。那些宫殿对中华民国公民,以及我等闲逛之人打开了大门……总体上讲,北京的街道更干净了,几条大道扩宽,给汽车行驶留出了空间……虽然国民政府已经迁离,商务和外交事宜必须前往南京协商。各国在北京的公使馆,仍在继续举办晚宴聚会。公使馆里面的宅邸,依然整洁、富丽堂皇。”

除了打桥牌、参观十三陵或长城、到西山野餐,旅居北京的外国人最喜欢的运动还是购物。20世纪30年代,哈罗德·艾克敦创作了影射北京的小说《牡丹与马驹》。书中的女主角是马斯考特夫人。或许在那个人物身上,可以看到艾克敦的朋友露西的影子。艾克敦观察道:“在北京,我们每个人都收藏。很简单,一个人必须收藏,你懂的……收藏的魅力飘在空中,像传染病,早晚会抓住每一个人。”艾克敦是英国、意大利混血儿,牛津大学毕业。他来中国生活并从事收藏活动,要归功于芝加哥的叔叔盖·米切尔的慷慨资助。1932年,艾克敦移居北京,安顿下来后开始研究中国戏剧,并在北京大学教英语。4年以后,他搬进了乔治·莫里森的豪华居所,即弓弦胡同的2号院。那里曾是某位负债累累的没落满族贵族的家产(上一任房主是美国自然历史博物馆的罗伊·查普曼·安德鲁斯。他来中国是为该馆猎取恐龙化石)。整座院子为一层建筑,房屋之间由屋顶和带柱子回廊相连。艾克敦在院子中间的花园增建了一个游泳池,四周环绕着紫丁香、假山。他还把以前的前院改造成了英式草坪。在室内,艾克敦挂上了自己收藏的卷轴画,摆放古代家具。艾克敦的藏品数量在不断增长。壁橱里面曾是院子前主人展示所藏青铜礼器的地方。现在它们已被卖掉,流落四方。艾克敦在那里放上了花瓶和笔筒,后者器身扭曲,模仿做成石化灵芝和树根的样子。在北京已“入乡随俗”的外国人小集团中,有3位哈佛大学毕业的美国人。我们在前面章节中已结识了这3位“匆忙过客”:大都会艺术博物馆的普艾伦、堪萨斯城的拉里·史克曼和乔治·凯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