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大都会艺术博物馆的马拉松(第4/8页)

在道格拉斯·迪隆和托马斯·霍文的两头政治领导下,那种要命的戏剧结果再未在博物馆里出现。实际上,两人的联手使博物馆的场馆面积和发展雄心倍增。1970年,迪隆接替老亚瑟·霍顿(他是康宁玻璃制造公司老板、古波斯彩色手稿收藏家),担任了大都会艺术博物馆董事会的会长。迪隆是投资银行家,在艾森豪威尔和肯尼迪政府中担任过要职(美国驻法国大使和财政部长),收藏印象派艺术,在慈善、社会领域和高官中拥有广受尊敬的影响力。那一切,都让他为博物馆董事会会长一职注入了许多新东西。迪隆十分清楚,亚洲艺术在博物馆战略和财政方面非常重要。尽管如此,截至当时,他对亚洲艺术的审美意义,只是表现出不温不火的兴趣。据一位同事记述,迪隆位于曼哈顿上城东区的公寓里,唯一与亚洲有关的装饰,是一些中国设计风格的壁纸。此时,迪隆和霍文联手,确保获得董事会的支持,大胆将博物馆收藏方向转向远东。用一个具有神奇魔力的词汇解释,那种转变,基本上属于“百科全书式”。

从广义上讲,自启蒙时代以来,西方流行着两类博物馆:国家博物馆和百科全书式博物馆。前者一般展示单一文化,“试图向当地人解释那种文化,使其合法化”。在此,我们再次引述盖蒂基金会主任詹姆斯·库诺的观点;他认为,后者是“把关注点指向遥远文化,请观众尊重其他文化的价值,探寻不同文化之间的联系”。大都会艺术博物馆从建馆时起,便毫不掩饰其征集百科全书式博物馆藏品的发展方向。该馆的亚洲艺术收藏,无疑属于该馆的短板。因此,博物馆的董事们给予了迪隆和霍文范围宽广的授权,对亚洲艺术部的发展给予鼓励,并把触角伸向其他未受重视的领域。他们修订了博物馆章程,赋予董事会会长和各主要专业委员会更大的权力。在迪隆的领导下,一度停止的董事会逐步恢复,两月一次准时举行例会,审批各委员会的决定。实际上,迪隆成了大都会艺术博物馆的首席执行官。霍文馆长也照方抓药,给自己弄了个新头衔“委员长”,扩大了博物馆各业务部门主任的权力。从此举受益的,不只是该馆的亚洲艺术部。

当代艺术曾被认为“原始”,此时,也破天荒在大都会艺术博物馆获得了一席之地。包括前面所述的摄影、电影、时装以及后现代艺术。在迪隆和霍文掌权的10年期间,大都会艺术博物馆增建了5个新附属建筑:“雷曼亭”、丹铎神庙或赛克勒厅、迈克尔·洛克菲勒厅、美国200年纪念厅以及西欧艺术厅。所增建筑面积超过3万平方米,费用超过7500万美元。迪隆和霍文采取的策略,是避开任何拥有否决权的市政机构,以免它们对博物馆扩建项目进行总体评审。他们以蚕食的方式实施扩张,经常口是心非,信誓旦旦地承诺下不为例,博物馆不会再实施扩建项目。博物馆的董事会,也从未召集全体会议讨论,或对博物馆总体扩建计划进行表决。大都会艺术博物馆除了完成令人惊叹或引起争议的藏品征集(比如,委拉斯开兹的《胡安像》,以及后来被返还的欧弗洛尼奥斯彩陶瓶,都以创纪录的价格征集入藏)等,实际上,该馆还承担了艺术外事办公室的职能。弗朗西斯·亨利·泰勒馆长开创了举办租借展览的传统,霍文在此基础上,一方面开展其他工作,一方面与法国、俄国、意大利、墨西哥、爱尔兰、日本、以色列、埃及、西班牙、澳大利亚、保加利亚和东德等国协商举办借展。其中一些展览属于“重磅展览”。在霍文时期,那个词汇四处蔓延,许多重磅展览还到美国各地巡展。

而且,在对外政策方面,霍文、迪隆两驾马车,也不失时机地探寻出乎意料的改变。尼克松总统和国务卿基辛格刚从重新开放的中国飞回,霍文就和一些博物馆馆长一道,首先提议美国举办毛泽东领导下的中华人民共和国文物展览,内容涉及那里令人惊奇的考古新发现(在争夺展览举办地时,大都会艺术博物馆输给了华盛顿的美国国家美术馆。但是,后来与华盛顿争夺来自埃及的丹铎神庙时,纽约在霍文的盟友肯尼迪夫人杰奎琳的支持下,最终赢得了胜利,报了一箭之仇)。

然而,如何将亚洲特别是中国艺术融入到馆藏体系中?从一开始,迪隆和霍文就决定对“垂死挣扎”的远东艺术部进行升级。1973年,大都会艺术博物馆进行过一项非正式调查,发现董事会的绝大多数董事,都认为该馆藏品中的最弱部分是中国艺术。为改变那种状况,迪隆、霍文和董事们,在一个问题上取得了完全共识:要使远东艺术展厅焕发活力,需要不差钱,需要有大把大把的金钱。然而,如何以及用什么东西填充不断扩大的展厅?迪隆成功实施了一个大胆推进策略:购买整批收藏,而不是零敲碎打地买入。对有进取心、名副其实的研究员放权。迪隆及时设立了迪隆基金,资助中国艺术品征集,创建了道格拉斯·迪隆中国绘画书法展厅。1981年,展厅对外开放。在30年时间里,远东艺术部全面扩张,从单一展示亚洲艺术的展厅,演变成由大约60个展厅组成的群体。其中展示了中国、日本、朝鲜、印度、喜马拉雅地区和东南亚的藏品。中国绘画展厅的面积大幅增加。据《美成在久》杂志估算,到了20世纪末,大都会艺术博物馆拥有了“亚洲之外最大的中国艺术展区”。霍文馆长的继任者是菲利普·德·蒙德伯乐,他出身于巴黎银行家之家,做事有板有眼,处事泰然。蒙德伯乐曾写道:所有的改变,都来源于迪隆的“激情和热情”,以及“对中国绘画精品的不懈追求”。

但是,谁能执行那些雄心勃勃的策略?确保亚洲艺术部脱胎换骨后连续保持动能的,是该部门3位承前启后、动力十足的掌门人:首先出场的是上海出生的方闻,他是一位彬彬有礼、志向远大的学者。方闻不失时机地脚踏两只船,一边在普林斯顿大学任教,一边担任大都会艺术博物馆亚洲艺术部的首席顾问,主持亚洲艺术部扩张长达30年。

之后出场的是香港出生的屈志仁。他与方闻一样,开始是顾问,后来被任命为“布鲁克·阿斯特荣誉研究员”。2000年,屈志仁担任了亚洲艺术部的主任。2011年,他被新泽西出生、犹他州长大的何慕文取代。大家都叫何慕文“麦克”。1971年,何慕文刚从耶鲁大学毕业,便进入大都会艺术博物馆亚洲艺术部担任助理研究员。毕业前几年,他偶然去堪萨斯城看望一位朋友的姑妈,碰巧在纳尔逊–阿特金斯艺术博物馆看到了中国珍藏。何慕文被那些中国藏品迷住,开始跟随耶鲁大学的班宗华学习中国艺术,并在堪萨斯城的拉里·史克曼鼓励下,在大都会艺术博物馆接受了属于毕生圣职的工作。其间,他还脱产到普林斯顿大学深造,在方闻指导下拿到了博士学位。在我们写作本书时,何慕文仍然在大都会艺术博物馆工作,担任美国最全面中国艺术品收藏的全权管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