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大收藏家(第2/3页)

上述一切,均指向3个悬而未决的问题:赛克勒医生如何获得征集藏品所需的财富?他为何转而收藏难以捉摸的中国艺术?有何目的?美国联邦政府资助赛克勒艺术博物馆,对美国纳税人来说,他们从中得到的益处公平合理吗?

关于第一个问题。由于新发现、人口老龄化、公共和个人健康保险,以及铺天盖地的广告,特别是电视广告,美国的卫生保健支出急剧增长。赛克勒与弟弟莫蒂默和雷蒙德一样,都对那种状况推波助澜,并从中大受其益。人们普遍认为,在人均国民生产总值和卫生保健总额方面,美国均在世界上遥遥领先。此外,自20世纪60年代开始,成药已被视为治疗抑郁症和其他精神疾病的有效药物。作为医药工业投资者,赛克勒兄弟三人,成了医药行业总体上涨和二次增长中的弄潮儿。对赛克勒来说,他的战斗精神,也助推了自家弟兄的崛起。

赛克勒三兄弟出生于纽约布鲁克林。他们的父亲艾萨克从当今乌克兰移居美国,开办了一家杂货店。母亲苏菲出生于波兰。赛克勒在一家医药广告代理公司打工,自筹学费在纽约大学医学院学医。后来,赛克勒成了那家公司的所有者。他的两个弟弟,也因此步兄长后尘,踏上了医学道路。

当时,经过多年医药生意实践,赛克勒练就了讨价还价和推销的能力。他出版期刊,资助学术研究。1952年,赛克勒三兄弟同时任职于克里德莫尔州立精神病医院,他们共同收购控制了普渡·弗雷德里克公司。那是一家陷入困境的制药厂,位于格林威治村。后来,该制药厂变成了普渡制药公司,生产泻药(番泻叶)、滴耳剂(耵聍软化剂)、防腐剂(必妥碘)等。赛克勒去世后,该公司还生产奥施康定,一种备受争议的麻醉止痛药。作为生物精神病学的开创性人物,赛克勒医生获得了广泛肯定。他与兄弟和其他人合作,共同发表了140篇研究论文,主要研究身体机能如何影响精神疾病。1987年,《纽约时报》资深艺术评论员格蕾丝·格卢克,在该报刊登了赛克勒的讣告,对赛克勒在精神病研究和其他领域取得的成就,给予了正面肯定。此外,她还写道:“赛克勒首先使用超声波进行医学诊断,在他开展的其他开拓性活动中,包括确定组织胺属于一种激素,呼吁人们关注受体部位的重要性等,对当今医学理论具有重要意义。”

上述一切都值得一提。但是赛克勒医生在医学之外取得的最杰出成就,当时只被寥寥数语一笔带过。在赛克勒收藏生涯的关键时刻,他设法以智取胜大都会艺术博物馆,比该馆馆长、高级管理人员、研究员和律师们技高一筹。在那场令人激动的竞争中,赛克勒把胜利奖杯握在了自己手中。在此,我们先梳理一下赛克勒的背景情况。亚瑟·赛克勒之所以有别于弟弟,在于他关注中国艺术品。赛克勒曾在纽约大学和库伯联盟学院学习艺术史(该院直到最近仍免收学费)。自20世纪40年代起,赛克勒开始收藏艺术品。他的收藏兴趣广泛,涵盖了前文艺复兴时期、后印象派作品和当代美国艺术。如赛克勒后来所讲,当时,他在某个家具店,偶遇了一张设计典雅的明代桌子以及其他精美绝伦的器物。“1950年的美好一天,我与一些中国陶瓷和明式家具不期而遇。我的人生从此改弦易辙。我意识到,中国艺术是一个尚未被人普遍欣赏或理解的审美领域。”

收藏不到10年,赛克勒遇见了辛格博士,与其确定了合作关系。赛克勒敬重辛格博士的专业能力,20世纪60年代以来,一直资助他收购艺术品。辛格对被他人放弃却很重要的小件藏品情有独钟。那些收藏使赛克勒更传统的藏品锦上添花。

辛格博士征购的早期青铜器和小件考古出土文物,证明了他极具先见之明的天赋。用他自己的话说,那些藏品属于“盗墓者的遗留之物”。在辛格收藏中高居榜首的,是一批50件商代早期的青铜编钟(约公元前1200年)。它们的重要意义不仅在于制作工艺,更在于发出的音调,为研究古代中国音乐提供了可听的答案。卫其志是赛克勒博物馆古代艺术部主任。我们撰写本书时从他那里得知,该馆正计划举办一个有关辛格收藏青铜编钟的展览。无论如何,那些组合收藏,毫无疑问提升了弗利尔/赛克勒博物馆的国际形象。2012年,在庆祝赛克勒博物馆建馆25周年之际,研究员对该馆接受捐赠藏品的情况进行了统计:弗利尔,3270件;赛克勒,812件;辛格,约5000件;总藏品中包括考古标本、日本江户时期的水印画、波斯和印度绘画等,它们都在华盛顿找到了与之匹配的归宿,并使赛克勒艺术博物馆的藏品总量增加了10倍。

在收藏家、古董商和博物馆研究员圈子中,有关谁在买入什么藏品的流言蜚语比比皆是,比任何回音壁传播的消息更为繁杂。在赛克勒收藏之初,他的资源和藏品征购所得,引起了大都会艺术博物馆时任馆长詹姆斯·罗瑞墨的关注。当时,罗瑞墨正为该馆展厅改造和安装空调筹款。对于想要冠名的捐赠者而言,那个项目没有多少吸引力。1960年,大都会艺术博物馆伸手向赛克勒化缘,他开出了一份颇具独创性的处方。赛克勒承诺拿出15万美元,用于大都会艺术博物馆2楼大展厅的整体改造,将其命名为“赛克勒展厅”。改建后,那里将展示博物馆收藏的巨大壁画和重要标志性雕刻。

为此,赛克勒提出了交换条件。大都会艺术博物馆行政主管约瑟夫·诺贝尔,认为那些条件“卑鄙下流”。1993年,托马斯·霍文(罗瑞墨馆长的继任者)出版了恶作剧式的回忆录《让木乃伊跳舞》。他在书中写道:“赛克勒将以大都会艺术博物馆20世纪20年代所付原价,买下那些顶级藏品,之后再贴以‘赛克勒捐赠文物’的标签赠送给博物馆,赛克勒医生则依据那些藏品的当今实价抵税。而且,那还不是他的唯一要求,他还要求博物馆在馆内提供一间大库房保管自己的藏品,将那里作为他免费获得的租借地,只有他本人和他的研究员可以出入。赛克勒算计着,他能够从其发现的税收漏洞中赚钱,他由此得到的免税数额,会远远超过其购买那些藏品的费用和捐款。”

那些做法都不违法,但在诺贝尔看来,它们属于“诡诈”。而且,如霍文当时所获悉,赛克勒对堆积在免费租借地的中国艺术品,并未做出将其捐赠给大都会艺术博物馆的任何承诺。根据赛克勒与该馆达成的协议,他将为自己的藏品获得一个大库房,由博物馆承担其保险、消防和安保等费用。赛克勒请布鲁克林博物馆前副研究员路易斯·卡茨保管那些藏品,由赛克勒本人支付其工资。赛克勒还设法帮助收藏合作伙伴保罗·辛格博士获得了博物馆兼职研究员的特权。托马斯·霍文不属于安分守己的馆长,他很快与同样桀骜不驯的亚瑟·赛克勒称兄道弟。为了摸清赛克勒医生是否打算把藏品捐赠给大都会艺术博物馆,霍文邀请赛克勒“小聊一聊”。霍文与赛克勒的会面,为后人定格了一张永恒快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