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风令我前行”(第2/4页)

德雷克的传记作家们解释说,伊丽莎白正为这位大英雄的西印度群岛之行而懊恼,这次航行未能盈利,反而徒耗钱财。伊丽莎白无疑是失望的。1586 年的冬天,有太多非同寻常的事端在指望她的钱袋,她很可能对这次派往加勒比海的突袭抱有期盼,希望能够从西班牙运宝船那里幸而猎获一笔丰厚的收益。而当时廷臣们倾向于解释说,女王的心依旧牵挂于苏格兰女王之死,她因为处决带来的悲伤和愤怒而心烦意乱,以至于对其他次要的事情甚少关心。

两种解释可能都存在一定程度的真实性。在玛丽死去一个月后,伊丽莎白仍然处于深深的哀悼之中,仍然在接见廷臣时闷闷不乐、疾言厉色,对平时喜欢的娱乐活动提不起兴趣。要知道,此时连苏格兰人都已经日渐恢复了冷静,因此女王流露出的悲伤着实令法国人印象深刻。伊丽莎白在竭尽所能地防止西班牙和法国或者苏格兰达成联盟,围绕这个目标卖力表现是值得的。同时,她还在设法推迟西班牙人的进攻。在 2 月底和整个 3 月里,女王虽然极度悲伤,但还是通过权宜的迂回手段落实了几项提案,这些提案是她在 1 月间通过沃尔特·雷利手上的一名西班牙囚犯直接交给西班牙国王的。另外,虽然我们不确定议会中有多少人对此有所了解,但伊丽莎白还在继续与帕尔马公爵进行谨慎的谈判。如果事态还能回到福瑟林格的斧头落下前的日子,回到当初那种微妙的平衡和不确定的状态,伊丽莎白愿意为此不遗余力。

除此之外,对于把握更大的机会就更不能忽视了。西班牙对英格兰的威胁来自三条战线。第一条战线在尼德兰。只要帕尔马还陈兵于佛兰德海岸,伊丽莎白对荷兰人的需要便不亚于荷兰人对英国的仰赖。纵然在伊丽莎白看来,荷兰的掌权派既倨慢无礼又吝啬小气。英国派赴远征军这件事,截至目前无异于一场军事和财政上的巨大灾难。但无论如何,还是有必要为忍饥挨饿的英军寻找更多的经费,并再次打消荷兰人的疑虑,巩固双方的同盟关系。尽管心怀怒气,在玛丽死后的那一个月,伊丽莎白还是抽时间把这些事宜提上了日程。

她还抽出时间来思考第二个可能的危险来源——法国。法王亨利三世也许是个可悲的失败者,但他却在外交上取得了胜利。没有人再将他的襄助视作理所当然。每个人都相信他的不可信。如果说门多萨和腓力二世相信,亨利很可能选择在无敌舰队起航的那一天与英国和纳瓦拉联手的话,那么斯塔福德、沃尔辛厄姆,也许还有伊丽莎白自己,都在担心他会在任何一个时刻加入西班牙和吉斯家族的阵营。英国和西班牙的政治家在一件事上是意见一致的,他们都相信只能依靠武力与法国国王打交道。西班牙人将希望寄托在神圣同盟身上。伊丽莎白的议会主战派则倾向于借助德意志的新教军队来加强胡格诺派的实力。这一次,伊丽莎白渴望看到德意志的君主们能被说服,为了宗教而非酬劳干上一仗。话虽这么说,她依然不曾对此怀有严肃的期待。叹了一口气后,她答应付给德意志人高达 5 万镑的津贴,当对方的叫价竟又涨到 10 万镑时,她虽然有所犹疑,但终究没有退缩。与此同时,她还要设法挤出另一笔钱,赞助身无分文的纳瓦拉国王。对女王而言,纵然耳畔有沃尔辛厄姆在热情高唱普天之下的新教徒应当共同担负新教事业,这些苦涩的药丸依旧无法变甜。不过她还是理智地认识到,在被危险环绕的当前,让法国人忙于阋墙之争是值得的。

末了,还有最主要的威胁等待化解,那就是可能来自西班牙的海上攻击。在海上,英国人绝非毫无准备。16 世纪,没有人在许多场战斗的间隙始终让主战舰队保持动员状态,但是感谢约翰·霍金斯,在这方面伊丽莎白要比其他所有君主都要准备得更加充分,她拥有更好的船只,并都以尽可能少的花费修造完毕并保持养护。她的“海狗”⑬ 们自信能够在任何时候击败出现的西班牙人,但是这场即将发生在西班牙海岸或英吉利海峡的激烈海战毕竟是一次可怕的冒险,是一笔昂贵的生意。弗朗西斯·德雷克自认为知道一种花费更低的办法,他发誓只需要一次直捣海岸的突袭,就能将西班牙人拦阻在港口以内。伊丽莎白仍然举棋不定,不知道该不该再次激怒自己的国王姐夫,也不清楚这是不是一笔必需的开销,而且她很清楚,以德雷克的火爆性格,必然会彻底毁掉自己后退的最后可能。可是假如无敌舰队来袭的时间真能稍作延后,乃至推迟长达一年,谁又能知晓这会结出怎样的纯属意料之外的时间之果?没准儿这次突袭仍然能够装扮成一次个人的冒险,不至于给她的和平谈判造成致命伤害,也不会陷自己于无法转圜的地步。

最终形成的计划鲜明地带有伊丽莎白亲自干预的痕迹。德雷克将会从女王那里得到 6 艘船,包括 4 艘头等规格的盖伦帆船和 2 艘轻帆船。他获准与伦敦的商贾进行磋商,只要商人们乐意赞助,他可以尽可能多地补充新的船只。海军大臣已经应允,要将他自己的一艘盖伦帆船和一艘轻帆船也提供给德雷克。而德雷克已经将属于自己的 4 艘停泊在普利茅斯的船只进行了整备。这支小型舰队的目标是捕获船只,利润将按股份分配,从这一点来看,此次航行也的确类同于个人的一次商业冒险。但如果读一读德雷克关于目标的说明,诸如“破坏西班牙舰队的计划,终止它们在里斯本的集结”,具体方式则留待他的自由裁量,甚至可以“在敌人的港口内摧毁他们的船只”,人们就会明白,他其实获得了女王的委任。他向西班牙国王挑起的这场个人战争,最终果然逐渐演化成了英格兰的国家战争。

如果德雷克没有就这件事与弗朗西斯·沃尔辛厄姆进行商谈,那才是咄咄怪事,他想必对沃尔辛厄姆提及了延迟出发日期可能面临的危险——议会可能会因此变得更加反复无常。据他说,他是 3 月 15 日(这是旧历日期,即罗马新历的 3 月 25 日)接到委任的,但在那之前几天,门多萨的间谍获知德雷克已经在召集女王的船只,着手完成战前准备了。在那之后第三天,德雷克就与伦敦商人签订了协议,女王的船只也已经从格雷夫森德起锚。德雷克并没有随这些船只一道进发。也许他是专为面见女王而留在了格林威治。倘使如此,这就是一次秘密接见。事毕,他和自己的夫人火速赶往多佛⑭ ,一艘轻帆船从那儿将他们送上旗舰。得到委任后的第十天,他亲率舰队驶入了普利茅斯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