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动荡的年月

蒙哥死后,蒙古帝国爆发内战。阿里不哥为忽必烈战败,退居谦州,军队给养发生困难。谦州之地虽有少量农业,但土地高寒,所获有限,不足以维持大量军队的消耗。忽必烈下令禁绝粮道,阿里不哥陷于困境,遂转而求诸于西方。阴山(今天山)之南、粟特旧地的诸城廓农耕之地,物产丰饶,如以此为援,可长期抗拒忽必烈。于是阿里不哥命令自己身边的察合台后裔阿鲁忽归藩即位。阿鲁忽奉命离开谦州,来到阿力麻里,于伊斯兰太阴历658年(1260)底登上汗位,“开始了统治者的生涯,并将幸运之旗插在太阳的金帐上。”(注:《瓦撒夫史》第1卷,波斯文,第28页;德译,第29页。回历阴历658年最后一月,相当于公历1260年11月7日—12月5日之间。扎马剌·哈儿昔说,合剌旭烈去世后,其妃兀鲁忽乃执政九年零数月,而阿鲁忽则即位于659年(见华涛汉译《苏拉赫词典补编》,第94页)。这个时间比瓦撒夫书晚了一年。)

宏达迷儿记载说:“阿鲁忽在征服了包括从阿力麻里直到只浑河(阿母河)之边的土地后,征集了一支十五万人的可畏的骑兵。”(注:《旅行者之友》,巴黎1853年波斯文节刊及法文节译合璧本,《突厥斯坦和阿母河以北地区的蒙古汗史》(Khwandamir,Habib al-siyar,Histoire des Khans Mongols du Turkistan et de la Transoxiane,extraite du Habib Essiier de Khondemir,traduite du Persan et accompagne de notes,par M.C.Defremery,Paris,1853),德弗雷麦里法文摘译本,第66页。)瓦撒夫说,阿鲁忽征服了从阿力麻里到肯切克(Kenjel←Kenijek)(注:塔剌思诸镇之一。)、塔剌思、可失哈儿,以及直到阿母河岸之地。征集了察合台的军队,在短短的时间里得到了巨大的成功和庄严的独立。(注:《瓦撒夫史》第1卷,波斯文,第23页;德译,第24页。)

阿鲁忽羽翼丰满后,背叛阿里不哥,投靠忽必烈。同时驻牧于霍博、叶迷里一带的窝阔台系诸王,也有意投向忽必烈。中统三年(1262)二月,窝阔台后裔大名王禾忽等经霍博至忽只儿之地,阿鲁忽亦至,杀阿里不哥在当地所置镇守者唆罗海。同年,阿鲁忽等还至叶迷里。(注:危素:《耶律公神道碑》,刘氏嘉业堂刻本,《危太朴续集》卷2,叶七。大名王之称号,当来自其父贵由的封邑。《元史》卷2,《太宗纪》,太宗八年(丙申年,1236)秋七月:诏以中原诸州民户分赐诸王贵戚,“古与(贵由),大名府”(第35页)。)

阿鲁忽背叛的消息传到时,阿里不哥正在漠北与忽必烈大战。阿里不哥决定出师往攻阿鲁忽,和林之地听忽必烈占据。阿里不哥西去后,忽必烈进至和林近郊,中统三年二月,因山东李璮叛蒙降宋,忽必烈退兵,解阿里不哥后顾之忧。阿里不哥全力西向,驱迫驻牧于叶密立的阿鲁忽、禾忽之军西溃一千五百里,至孛劣撒里之地。(注:《耶律公神道碑》,叶七。)孛劣撒里,今地尚待研究。(注:原文作孛劣里,《元史》卷180《耶律希亮传》作孛劣撒里,今从《耶律希亮传》。)六月,阿里不哥之兵继至。阿鲁忽等“西行三昼夜,至换札孙,僵尸相枕。公(耶律希亮)六昼夜惟食螟蟊一溢”。看来,这里发生了激烈的战斗,阿鲁忽、禾忽之军再次战败。这里提到的换札孙,应该是察合台汗国大斡耳朵忽牙思(Quyas)的突厥语钦察方言读法,即Qujas的音译。

《耶律公神道碑》与《史集》均未提及阿鲁忽、禾忽如何进至亦列河,只有《瓦撒夫史》的记载可以给我们一些启示:(阿鲁忽的)“残存的军队被[阿里不哥]驱散,寻找再度作战的手段。在这一关头,撒台亦勒赤带着统军将领和一支如同海洋中拍打的汹涛一样的军队前来支援。他(阿鲁忽)把他们的到达当作吉兆的到来,接待和迎接他们,并赐以高贵的衣服”。“他带着[惯于]搏杀的军队,如雄狮和愤怒的虎豹一样返回。”(注:《瓦撒夫史》第1卷,德译本,第27页。)

耶律希亮从阿鲁忽至不剌城,西行六百里,至彻彻里泽剌之山,“后妃辎重,皆留于此”,耶律希亮之“母及昆仲亦在焉”。这样做的目的可能是一旦战败,便于西奔。此后希亮“单骑从行二百余里,至出布儿城(按,即《西使记》所提到的阿力麻里之南的‘赤木儿城’),九十里至亦烈河”。九月,阿里不哥之将哈剌不华率兵追至,阿鲁忽、禾忽出兵抵抗,于不剌之西五里处击败阿里不哥军,杀哈剌不华及其族弟脱鲁火察儿,尽歼其众,并函其首至忽必烈处报捷。(注:《耶律公神道碑》,叶七—叶八。)《史集》对这次战斗亦有如下记载:“阿里不哥之前锋哈剌不华至不剌城附近速惕湖(Süt Kül)之地,与阿鲁忽战,阿鲁忽先败,哈剌不华追击,阿鲁忽乃返战,尽败前军,杀哈剌不华。”(注:《忽必烈汗纪译释》,见《邵循正历史论文集》,北京大学出版社,1985年(以下同),第48页。速惕湖,当即《海屯行纪》中之Süt Köl,Ï剌(P’ulad)经Süt Köl,即乳海,至亦剌八里。Süt,突厥语,意为“乳”,Köl,突厥语,此言“湖”。Süt-Köl,指赛里湖,见波义耳:《小阿儿马尼国王海屯一世的旅行》。)

《耶律公神道碑》未言阿鲁忽、禾忽复为阿里不哥战败之事,仅言次月(即十月),察合台、窝阔台两汗至亦思宽(Ïsïk Köl,突厥语,译言“热海”,今伊塞克湖),中统四年(1263),至可失哈儿城。而根据《史集》记载,阿鲁忽击杀哈剌不华后,大喜过望,不复设备,返军亦列河,归居其诸斡鲁朵中,遣散其军。此时党于阿里不哥的蒙哥之子阿速带突以后军至,逾此地名曰铁木儿—合阿勒合(Temür Qahalqa,铁门,即《西使记》之铁木儿忏察)之群山,直指亦列河和阿力麻里,以攻取阿鲁忽之兀鲁思。阿鲁忽之军散在他处,他本人仓卒携其妃及右翼未败于阿速带之军退至和阗、可失哈儿之地。阿里不哥踵进,遂于亦列沐涟阿力麻里驻冬,宴饮作乐不休,杀戮阿鲁忽之兵民,肆行劫掠。(注:《忽必烈汗纪译释》,第48—49页。)

从《耶律公神道碑》和《史集》所述这次战争的经过看,阿鲁忽与禾忽之军,似溯亦列河而上到阿力麻里,再东进到不剌迎击哈剌不华之军。阿速带的援军似由东而西迫阿鲁忽至阿力麻里。从当时的交通条件看,他很可能与丘处机、海屯等人西行的路线一样,越金山后经忽木升吉儿,经独山城、别十八里、彰八里而西。如果此点不误,则表明畏兀儿地北部亦为阿里不哥占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