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微露点花明(第5/7页)

张玄真微微点头,说道:“此事容易。这孩子可是林堡主的子侄么?”林砚农正色道:“这孩子叫做秦梓,表字渐辛,与我非亲非故。只是家住京师,为林某无能所累,现下已是无家可归。对林砚农又有救命之恩。在情在理,林某决不能扔下他不管。只是此行凶险,林某不敢将他带在身边。只好烦劳各位,替我照料于他。”

张玄真点头道:“好,就是这样。既是林堡主所托,贫道收他为徒便是。只是天师派上上下下,都是出家人,这孩子既入我门下,也须出家为道方可。”

秦渐辛再也按捺不住,大声道:“我不要!我不当道士!”眼见众人一齐向他看来,忙又道:“眼下我父母兄长,俱都生死不明。若是我哥哥有个好歹,我又当了道士,我们秦家岂不是要绝后?圣人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我不能做这不孝之举。”

张玄真莞尔道:“这却不用担心。嗣汉天师一职,自汉末以来,代代都是世袭。我们天师派虽都是道士,却是不禁婚娶。本代天师乃是贫道的生身之父,便是贫道自己,也有一子一女呢。”说着众人一齐笑了起来。

众人大笑声中,秦渐辛眼见无可推托,只得跪下向张玄真拜了八拜,行了拜师之礼,心中暗暗咒骂。

林砚农笑道:“林某心事已了,这便告辞下山了。孩子,你可要听师父的话,不可顽皮任性。”说着双手一拱,便要起身。卢玄音心中微觉惭愧,忙道:“林堡主且请留步。”向张玄真道:“师兄,我想下山助林堡主一臂之力,还望师兄允可。”

张玄真微微皱眉,但素知这个师弟一向赣直,分说不得,微一沉吟,便道:“贫道本不欲招惹是非,但那方腊既然通敌卖国,那便不再是魔教与我天师派的教派之争。义所当为,我天师派自无袖手之理。师弟此去,一切小心。”

林砚农微微点头,说道:“既是如此,那便有劳卢道长了。”

秦渐辛眼见林、卢二人并肩下山,渐行渐远,终于消失不见,心中又是难过,又是委屈,眼泪正要夺框而出,忽然想起:“我既投入天师派,岂不是有机会瞧见那本《河洛天书》?”登时心中一阵兴奋,觉得留在此地也不是什么坏事。眼见张玄真默默出神,便向张玄真道:“师父,你瞧林大叔和卢师叔此去,可会顺利么?”

张玄真不答,却道:“本派现以‘清虚玄素’为班辈,我是玄字辈,你既入我门下,便是素字辈,以后便改名叫秦素辛罢。”便唤了一名道童,吩咐道:“给你秦师弟取件道袍换上,然后便带他去厢房休息。”

秦渐辛见他不答自己问话,又觉“秦素辛”这名字难听之极,便又道:“师父,一定要改名字么?我听你们把林灵素真人叫做师伯,他名字当中可没虚字啊。”张玄真不去睬他,挥手命他退下。秦渐辛心中老大没趣,只得随了那道童,退出太乙殿,回头看时,却见张玄真正同董玄容二人低声不知商量些什么。

秦渐辛心中咒骂,不情不愿的随那道童去换了道袍,只觉那道袍看上去甚旧,又有一股异味,实是难闻,便向那道童道:“这道袍不会是别人穿旧的吧,没新的么?”那道童白了他一眼,冷冷道:“便是这一件了,没新的。走吧,带你去宿处。”

秦渐辛怒极,心道:“这天师派上上下下都是一般的死气活样,阴阳怪气,当真可恶。我若不捉弄得你们鸡犬不宁,少爷不姓秦!”眼见那道童当先引路,进了西首下一间厢房,只得抢步跟上。才一进房,便即大怒,只见厢房中好大一张炕床,却是大通铺。一数枕头,竟有八个之多。房中虽是无人,一股汗臭,却扑鼻而来,哪里是人住的地方?

秦渐辛心道:“便是我家下人,住的地方也比这里宽敞干净得多。这群天杀的贼道,既答应了林大叔照顾我,却如此待我,当真是岂有此理。”越想越怒,明知跟这道童争辩无用,当下微微冷笑,却不做声。

到得晚间,便与七人同宿。秦渐辛躺在大通铺中间,只觉左右道士都是鼾声如雷,阵阵汗臭脚臭,中人欲呕,却哪里睡得着?忽然左边那道士一个翻身,将大腿搭在自己身上。秦渐辛忍气搬开,将身子向右边略移。右边那道士却又将手臂伸了过来。秦渐辛再也忍不住,只得翻身坐起,耳听众人鼾声,叹了口气,心道:“便是在那破庙中睡一辈子门板,也强似在这里受罪。”

想到门板,忽然眼睛一亮,便即下炕,去拆那厢房的门板。他练了十余日先天拳,虽是刚刚入门,力气却较先前略大了些。饶是如此,勉强拆下门板,搬到庭院中,却也累的气喘吁吁。只觉院中虽是寒冷,透气却顺畅得多,好在隆冬之际,也不怕虫蚁为患。当下进房抽了被子枕头,便去门板上睡倒。吸得几口清气,真如登了仙境一般,便将被子裹住全身,沉沉睡去。

正自睡得舒畅,忽觉小腹上一痛,竟是被人踩了一脚。秦渐辛这些日子中,除了练习林砚农所授先天拳,脑海中便是不断琢磨方腊、支离疏等人招式。这时迷迷糊糊之中,自然而然左手探出,已用那日支离疏所使手法,抓住那人脚踝,一拖之下,听得那人一声惊呼,竟是女子声音。

秦渐辛一惊之下,睡意全无,立时坐起。才一睁眼,眼前却是一只赤足。秦渐辛尚未看清,“砰”的一声,鼻子上已挨了个正着,登时鼻血长流,牵动泪穴,眼前也是一片模糊。秦渐辛惨呼一声,放开那女子脚踝,双手捂住鼻子,只是呻吟,竟无暇去看来人是谁。

那女子原本是趿着鞋子,被秦渐辛抓住一只脚踝,心慌之下自然而然右足飞出,踢中秦渐辛鼻子,鞋子却不知飞到什么地方去了。这时右足兀自赤裸,又不想踏在地上,只得踩在秦渐辛被子上,细声细气道:“你……你是什么人?”一瞥眼间,却见秦渐辛捂住鼻子,泪水长流,心中登时过意不去,又道:“踢痛你了么?当真对不住,我不是有意的。”

秦渐辛鼻子剧痛,心中怒极,伸手一揉眼睛,正要喝骂,忽然一呆。只见眼前乃是个妙龄少女,不过十五六岁年纪,头发蓬松,眉目如画,身上披着一件道袍,却掩不住身材婀娜,一双妙目正向自己凝视。秦渐辛突然张口结舌,竟不知如何是好。

那少女见秦渐辛向自己呆望,脸上一红,忙将身上道袍用力裹紧。她不裹也还罢了,这一裹紧,更越发显出身材凹凸毕现。秦渐辛只觉脸热心跳,不敢多看,忙将视线下移。却见那少女一只右足轻轻踩在自己被子上,足型纤美,白皙如玉,登时脑中又是一阵迷糊,红着脸不敢抬头,讪讪的道:“对不住,对不住,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