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梦入芙蓉浦(第6/6页)

待得吃到八成饱,秦渐辛方道:“适才陈香主言道,有事要吩咐在下。在下既受了陈香主一饭之恩,自是义不容辞。请陈香主吩咐罢。”陈谈忙道:“大家武林一脉,这龙须镇乃是陈某辖境,少侠既来此处,陈某原该一尽地主之宜才是。在下乃是有事相求于少侠。少侠答允了是人情,不答允是本分。”秦渐辛道:“究竟何事,还请陈香主明言。”

陈谈正色道:“陈某只是明教中一个小脚色,所求之事纯是陈某自己的意思,却与明教无关。这一节须得言明在先。”秦渐辛怫然道:“我只道陈香主是豪爽之人,却如何这般吞吞吐吐,欲说还休?既是如此,在下当了这身道袍,自还这酒钱就是。”陈谈忙道:“实不相瞒,陈某一个时辰前收到飞鸽传书,说是贵派大举调集人手东下,不知何意。敢问少侠可知道此事么?”

秦渐辛一惊,心忖:“定是董师叔知道师妹之事,调集人手抓我来了。这姓陈的却道是去寻明教的晦气。”当下微微一笑,却不做声,心道:“你适才不肯说你明教中事,我现下不说天师派之事,你也不能来怪我。”陈谈见他不答,又道:“江湖无知之人传言,敝教方教主与贵派张天师不和。但贵我两派中人自然知道绝无此事。只是近几年来,贵我两派确实有不少误会,贵派天师豁达大度,极力克制,敝教上下,都是极感盛情的。”

秦渐辛全不明其中因果,却不愿让陈谈瞧出,当下冷笑道:“原来贵教三番两次向敝派挑衅,都是误会?”陈谈叹了口气,说道:“陈某任江西西路副香主,已逾十年。这其中的原委,旁人不知,陈某却是知道的。”秦渐辛不知如何接口,仍是微微一笑,默不作声。

陈谈见他面上全不现喜怒之色,又叹了口气,说道:“敝教方教主为人是极为傲气的,虽明知其中误会,却不肯派人上龙虎山解释。以至双方嫌隙越来越深。陈某人微言轻,明知解释也是无用,也就一直不敢多事。少侠,你既不肯说你姓名,陈某也不多问。只是劳烦少侠向贵派长辈带一句话。”秦渐辛眼皮微抬,问道:“什么话?”陈谈吸了一口气,说道:“这几年中,向天师派挑衅的,决不是敝教中人。”

秦渐辛微微一惊,问道:“不是贵教中人?那却是什么人?”陈谈摇头道:“若是敝教中人在江西西路行事,陈某断无不知晓的道理。想来定是有人有意挑起贵我两派的纷争,以从中渔利。”秦渐辛哈哈一笑,说道:“怪不得适才我运功之时,陈香主没趁机偷袭我,原来贵教是想我做鲁仲连,化解两派的纷争。”

陈谈脸现怒色,说道:“天师派威名赫赫,张天师更是武林中的泰山北斗,陈某是素来佩服的。不过我们方教主可就……嘿嘿。陈某有言在先,来托少侠带这么一句话,完全是陈某自己的意思,却不是明教向旁人示弱。”秦渐辛哈哈一笑,说道:“不错不错,陈香主确实这么说过。若是明教与天师派当真火拼起来,只怕天师派还是胜少败多呢。”他这话却是发之肺腑,他与天师派弟子和明教教众都交过手,只觉明教教众武功虽不及天师派弟子,但人人舍生忘死,奋不顾身,实比天师弟子可敬可畏得多。加之明教教众逾万,天师派却只区区数十人,当真恶战起来,天师派岂止胜少败多,根本全无胜算。

但这话听在陈谈耳中,却纯是一派讥讽之意。陈谈伸手在桌子上重重一拍,怒道:“少侠既然瞧不起明教,便当陈某未曾说过那些话。来日双方大战之时,陈某再领教少侠高招罢。”秦渐辛一怔,已明白陈谈误会己意,待要说几句话解释,却又不愿,当下站起身来,说道:“骚扰了陈香主一顿饭,来日自当报答。”转身便即下楼。陈谈哼了一声,竟不留他。

秦渐辛心中微觉歉疚,但想自己现今已不容于天师派,又怎能化解天师派与明教的误会?若是随口答允了陈谈,只怕反而误事。反正明知天师派外强中干,本就没有与明教决战之意,这次东下不过为了追捕自己,倒也不致当真与明教大动干戈。他对天师派本就无甚好感,内心深处,反而隐隐觉得,若是天师派在方腊手里栽个大大的筋斗,实是第一等赏心乐事。是以与陈谈不欢而散,也并不如何放在心上。

出得楼来,眼见天色朦胧,镇上不少人家已点起灯火。他身上一文钱也没有,自不能寻客栈投宿。心中盘算:“那陈香主说天师派大举东下,我若向东,迟早被他们追上。”当下向南出镇,行了十余里,在野外寻了棵大树,在树上酣睡一宿。次日一早,向南疾行,过了信江,改道向西,黄昏之时已至高阜县,却是在龙虎山正南了。

他一路尽拣荒僻小路而行,只盼遇见剪径毛贼,好寻些盘缠,却是事与愿违。低头看到自己一身破烂道袍,不禁苦笑,心道:“我这等寒酸模样,竟连毛贼也瞧不上我。”无奈之下,只得乘夜摸入高阜县一家富户家中,盗了几十两银子,一件新衣,在野地里换了。心中苦涩:“我一个读书人,竟落到这般田地,迫得去做梁上君子。当真是枉读圣贤书了。”

第七回:死生何足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