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回:疏寮客到稀(第5/7页)

只见仇释之双手在胸口结成手印,既似莲花绽放,又似火焰飞腾,六根手指此去彼来,犹如弹琵琶一般,交互弹出,动作柔和之极,指力更是不带丝毫戾气,的是慈悲的佛门功夫。秦渐辛微感奇怪,心道:“他姿势虽和拈花指不同,但指法全然便是拈花指。难道换个姿势便可自称新创了一门武学么?我的御天掌虽然脱胎自方教主的断阴掌和林大叔的先天拳,但却已和那两路功夫完全不同了,这仇法王怎会连我都不如?其中必有什么古怪。”

天师派“乾元指”出自易经中“乾”卦之“大哉乾元”之意,乃是纯阳正大的内家指法,论到招式之精妙,犹胜少林金刚指、沧州郑家夺魄指,仅稍逊大理段氏的一阳指而已,但若论指力之沛然纯醇,则犹在一阳指之上。卫玄隽号称“九玄真人中指法第一”,这时将乾元指中精微奥妙之处使得发了,点到第六指时,一指点出,指上已发出轻微“咝咝”爆裂之声,夹在指风的“哧哧”声中,甚是怪异。仇释之的拈花指虽功力深厚,劲力却较为柔和,不免相形见绌,指力相触,身形微晃,已然退了一步。

两人指力深湛,指风均及于丈许开外,这时相隔八、九尺远近凌空换指,仇释之退得一步,已有不敢正面撄其锋之意。卫玄隽踏前一步,右手食指正要点出,忽见仇释之左手相扣的拇、中二指忽然松开,中指迅捷无伦的弹出,指法已与“拈花指”大易其趣,颇有凌厉狠辣之意,措手不及之下,只得退了一步,这才一指化开。却听仇释之笑道:“老衲的圣火白莲指虽是以拈花指为基,但老衲中年时在崂山出家修道,却将崂山派的璇玑指揉和其中,卫道长小心了。”右手拇指一松,食指又已弹出,仍是璇玑指的指法。

秦渐辛心道:“崂山派璇玑指固然狠辣,却算不得极上乘的武功。仇法王将璇玑指夹杂在拈花指中,虽可补拈花指之不足,但两种指法南辕北辙,绝难浑然一体,内力转换不免有空隙。若仇法王的圣火白莲指不过如此,只怕威力反不如拈花指精纯。看来这位仇法王,武功还不及傅鬼王,只怕要输给卫道长了。”只见仇释之面带微笑,和卫玄隽对得一指便退得一步,彼此相隔已有一丈五六尺,卫玄隽却并不逼上,此时两人指力均已难以伤及对方,已纯系在比拼指力高下,哪里是性命相扑,倒如是至交好友在印证武功一般。

二人再交换得十余指,仇释之脸上笑得愈加平和,卫玄隽却渐渐越来越吃力,指力所及,已不若先前之远,仇释之却毫无衰竭之相,微笑道:“卫道长只怕要输了。”向前进了一步,卫玄隽闷哼一声,奋力出指,不肯稍退。再对得几指,仇释之又进了一步。

秦渐辛大奇,心道:“虽说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昼,但卫道长的指法乃是纯阳正气,并非一味刚猛。若卫道长指力衰竭,怎地仇法王却犹有余力?若是仇法王的内力当真比卫道长强了那么多,一招之间便当分了强弱,又怎会缠斗这许久?”凝神细看仇释之出手,只见仇释之舒展开的六根手指越动越快,往往卫玄隽点出一指的功夫,仇释之手指竟要弹到三四下。秦渐辛登时心中恍然:“原来仇法王的指力本不能和卫道长相比,他是以三、四招拈花指的指力叠加,来与卫道长的一指相抗衡,如此一来,仇法王便不须使出全力,自然较卫道长省力得多。”

忽然想到一事,心中登时一阵狂喜,心道:“我内力虽已不弱,但较之真正的高手却是大大不如。那日给董玄容连续几掌逼得气也喘不过来,便是输在掌力不及。但我若学会仇法王这叠力之法,未必便输给董玄容。”当下专心致志,细看仇释之手法,心知仇释之所结的那个手印看似平平,其实大有奥妙。他虽曾在石洞秘本中见过拈花指和璇玑指的指法,但所记只是理路,真正一招一式的功夫却是印象甚为模糊。这时虽极力想分辨仇释之手法中的奥妙,却一时茫无头绪。

童玄境手按剑柄,站在一旁,见卫玄隽渐渐不敌,张玄真却仍是负手悄立,毫无出手之意,不禁眉头紧皱,心道:“张师兄太也迂腐不堪。眼下已是本派存亡危急之时,却还讲究什么单打独斗的规矩。唯一胜算,只有先伤了仇释之,再合力对付那王宗石。若是时刻稍久,卫师弟一败,那便大事去矣。”手掌慢慢握紧剑柄,只待仇释之稍露破绽,便要冒险一击。

仇释之手指连弹,将卫玄隽逼退一步,忽道:“卫道长,你我功力相当,要分胜负,只怕非千招以上不可。现在时刻地方都不怎么对,你我改日再切磋如何?”

卫玄隽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其时双方消长之势已甚明显,自己败像已成,只怕十招之内便要大败亏输。一怔之下,登时明白:“仇法王是在给我面子。”他为人甚是硬气,大声道:“仇法王好意,贫道心领。贫道实已在仇法王手下一败涂地,仇法王要如何处置贫道,便请明言!”

仇释之含笑道:“你我本来便无仇怨,便是有,我既叫做仇释之,岂有不释而了之之理?适才老衲不过和卫道长切磋指法,印证武学,又何必定要分出高下?便是要分高下,也不必急于一时。咱们另约时候罢。只是卫道长若是瞧得起老衲,可否听老衲一言?”

卫玄隽昂然道:“仇法王虽顾全贫道颜面,休手罢斗,但在下自知已然不敌。仇法王有何吩咐,便请明言。贫道若能办到,自当尽力。若是办不到,则一死相谢便了。”仇释之正色道:“卫道长言重了。老衲之意,既然咱们难分胜负,今日都不必再出手。你我便携手作壁上观如何?老衲不敢强要卫道长如何?姑妄言之,到底如何,却凭卫道长自决。”

卫玄隽心知自己已然输定,仇释之这等说法,不但保全自己颜面,更宁可将他自己置身事外,己方实是等如占了大大的便宜。但眼见仇释之如此有恃无恐,显然是认定张、童二人决非王宗石对手。当此之际,只得道:“仇法王给我的这个人情,可也忒大了,贫道若不从命,未免太也不识抬举。”说着深深一稽首,退到一边。

仇释之双手合十,说道:“卫道长胸襟磊落,老衲钦佩得紧,改日若有机缘,自当把酒言欢。今日既已得了卫道长千金一诺,老衲便就此告辞了。”向王宗石点首为礼,飘然自行下山。王宗石也不留他。

童玄境遽然心惊。仇释之居然就这么说走便走,固然是信得过卫玄隽为人,但若非深信王宗石足以一抵三,怎敢如此托大。眼见王宗石向己方三人斜斜瞥了一眼,微微冷笑,跟着也要下山,张玄真忽道:“王右使留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