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回:连云列战格(第3/7页)

秦渐辛见过仇释之和傅龟年的武功,心知明教护教法王个个都是武林中响当当的角色。这大圣天王杨幺既是十二法王之首,自然更加了得。却听杨幺道:“仇兄说笑了,咱们十二人向来齐名,几时认真排名过?老兄弟之间说笑也就罢了,怎跟秦公子也这么说,岂不是让秦公子笑话?”秦渐辛忙道:“杨天王大名,晚辈曾听方教主一再说起,今日有缘相见,实是大感荣宠。”心中却想:“仇法王对这人如此推重,怎地方教主从来不提此人?”

杨幺向秦渐辛看了一眼,俯身检视地上尸首,忽然用力哼了一声。钟昂便道:“两位法王驾临之前,小侄已仔细检视过。每具尸首都没了左耳,果然是官兵干的好事。”杨幺叹了口气,说道:“这些百姓没死在金狗手里,却死在我大宋官兵手里,想来一定是死不瞑目的了。”秦渐辛气往上冲,怒道:“又是官兵!”钟昂道:“秦兄不信么?金狗多使狼牙棒,这些尸首上却全是刀伤,自然不是金狗干的。若是盗匪,抢掠了财物便罢,怎会去割死人的耳朵?只有我大宋官兵,才会以左耳邀功。大宋军法,一只左耳便视如斩首一级,若是金狗,便连脑袋一起割去了。”

秦渐辛勃然大怒,想到前日遇见的小股宋兵,果然不问情由便要伤及自己性命,心中再无怀疑。向钟昂深深一揖,说道:“小弟错疑了钟兄,当真是惭愧无地。钟兄可知那群恶贼去了何处?”钟昂尚未回答,杨幺忽道:“秦公子想要去寻他们的晦气么?这等事,眼下湖广、江西一带,不知有多少。这样的恶贼,秦公子便是有三头六臂,又怎杀得完?”

钟昂道:“岂止湖广江西,哪里都是一样。小侄这次奉家父之命率三百名教中精锐,赴金陵勤王。转战三年,纵横四路十二军州。金兵一至,那些官兵望风而逃,全靠如我等一般的义军舍命抵挡。待得金兵退了,那些官兵却去滥杀无辜百姓,虚功滥报。小侄看不过眼,也着实和官兵火拼了几场,只是这等事实在太多,又怎管得过来?”

杨幺点头道:“我正奇怪,贤侄怎么忽然率部西归。想是实在受不得狗官的腌臜气了。若是钟左使怪罪,仇法王和我自当为你分说。”

钟昂脸现悲愤之色,摇头道:“家父一再教诲,当此存亡之际,须得顾全大局。小侄虽然不肖,又怎会因一时意气便即西归?只是……只是……”说到这里,声音竟然哽咽。钟昂属下一名青衣大汉大声道:“只是腌臜的不止是狗官,还有那狗皇帝!”此言一出,钟昂背后数百人一起附和。这些人本就是粗豪汉子,在行伍中待了三年,更是百无禁忌,一时污言秽语此起彼伏,都是痛骂昏君狗官。数百人齐声痛骂,声势着实巍为壮观。

秦渐辛、杨幺等细辨众人骂声,渐渐听出端倪。原来康王赵构虽正位建康,传檄天下起兵勤王,自己却畏敌如虎。去岁金兀术南下,康王便即决意南逃,一逃至临安,再逃至海上,全靠各路义师和金兵血战。康王却怕义师尾大不掉,反下诏遣散义军,命各路义师“归元来去处,各著生业”。仇释之心下黯然,见钟昂悲愤,只得轻轻拍他肩头,以示劝慰。钟昂积郁已久,这时再也忍耐不住,哽咽得两声,忽然放声大哭。不一时,数百义军人人悲声大作,痛哭流涕。

那青衣大汉哭得半晌,忽然大声道:“我等奉命去勤王报国,眼下金狗未退,狗皇帝却要赶我们回去。我等却有什么面目回去见钟左使?”伸手从靴筒中拔出匕首,便向自己心口搠去。秦渐辛大骇,这时他离那大汉最近,不及细想,纵身扑上,一招“品物流形”,便去抓那大汉手腕,其势却已不及。却听“哧哧”轻响,仇释之指力已到,点中那大汉手腕“会宗”、“外关”二穴。便在此时,那大汉匕首也已脱手,飞入杨幺手中。但此时数百义军之中,却又有十余人抽出兵刃,意图自戕。杨幺、仇释之武功再强,也已无力阻止。

秦渐辛大急,喝道:“大家住手!听我一言!”杨幺、仇释之二人不约而同,也是齐声叫出这八个字。三人都是运足了内力大喝,三般声音混在一处,虽不及王宗石“狮子吼”神功威势惊人,众人听在耳中却也为之一凛。秦渐辛心知时机稍纵即逝,顾不得有越俎代庖之嫌,大声道:“难道你们死了,便对得起钟左使了么?难道明教之中,都是一群心胸狭隘、蠢如鹿豕的自了汉么?”

那青衣大汉大怒,喝道:“臭小子,你说什么?”秦渐辛冷笑道:“你听不懂么?我说你们都是一群心胸狭隘的自了汉,一个个便如同猪一般蠢!”那青衣大汉怒喝一声,提起醋钵大小的拳头,便向秦渐辛面门击来。秦渐辛伸手托在他肘下,轻轻一揉,那大汉登时半身酸麻。却听秦渐辛笑道:“我骂你们,你便要与我放对。若是你们死了,天下人人都要像我这般骂你们,到时却又如何?”

众人大怒,早有十余人拔刀抢上。仇释之眉头一皱,便要出言喝止,忽见杨幺面带微笑,向他暗暗做了个手势。仇释之会意,当下默不作声,袖手旁观。只见秦渐辛展开轻功,在十余人刀光剑影中穿来插去,面上兀自带着冷笑,说道:“说你们如同猪一般蠢,只怕还辱没了猪。你们这般自个儿拿刀抹了脖子,金狗便退了么?官兵便不扰民了么?那狗皇帝便知道自己错了么?”随手拨开身后砍来一刀,又道:“狗皇帝遣散义军,你们固然心痛,钟左使只有更加心痛。你们这么死了,钟公子岂能独生?难道你们还嫌钟左使太快活了,还要让他尝尝丧子之痛?”

群豪中头脑较灵之人,已然明白他用意,一个个收起兵刃退开。只一个心思最为迟钝的瘦小汉子,兀自缠战不退。钟昂忽然抢上,伸手握住那汉子钢刀刃口,登时鲜血淋漓。那汉子大骇,惊道:“公子!”放开刀柄,向后跃开。钟昂惨然一笑,随手将那钢刀往地上一抛,俯身跪倒,便向众人拜了下去。众人大惊,纷纷说道:“这可不敢当!”“公子快快请起。”“折杀小人了。”忙都跪倒还礼。霎时之间,数百人一起跪倒在地,便只余下杨幺、仇释之、秦渐辛三人站立。

秦渐辛向杨幺和仇释之各瞧一眼,心道:“杨、仇二位法王乃是明教中的大人物,我却算什么呢?”不便在众人之前挺立,只得侧身避开,免有受礼之嫌。

钟昂和众人对拜了几拜,高声道:“大伙儿都是一般的血性男儿。咱们去和金狗血战,乃是凭着胸中一腔热血,难道当真是为了那狗皇帝?难道狗皇帝不许咱们杀金狗,咱们便当真不能杀了么?”众人纷纷酣呼:“咱们自己杀金狗!”“谁去理会那狗皇帝?”“将那狗皇帝和金狗一起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