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回:薄暮临征马(第2/6页)

就在此时,忽听得远处马蹄声响,蹄声繁密,有如急雨,较之寻常马蹄声密了三、四成有余,显是千里良驹。秦渐辛向蹄声来处瞧去,只见里许开外,一骑急驰而来,人着月白衫,马作火块赤,煞是好看。那马来得好快,顷刻间已到眼前,至十丈外犹在飞驰,却陡然全无征兆的停住。马上白衣少女横持连鞘长剑,剑柄剑鞘全是玉制,便如曾埋玉的寒玉剑一般无二。持剑之手修长白皙,几与剑鞘无甚分别,脸上蒙着面纱,看不清容貌,但单看婀娜身形、皓腕玉手,自是钟蕴秀一流的美女无疑。

那少女向秦渐辛一眼不瞧,只向杨幺凝视,曼声道:“杨天王,你躲出城外,便只道我找不着你了么?”秦渐辛听那少女声音轻柔,所说言语虽然无礼,语气语调却甚是斯文,不禁对她颇有好感,心道:“杨天王说什么这位何姑娘的性子和曾明王一般,当真是胡言乱语。若是换作曾明王,只怕连杨天王的十八代祖宗都骂过了。”

杨幺苦笑道:“杨某问心无愧,何必要躲?何姑娘,我再说一次,曾明王之死,绝非杨某所为。想那曾明王武功之强,当世除了教主外只怕罕有人及。这几日你和我动手,总也该知道,凭杨某这一点微末道行,能杀得了阆圜明王么?”那少女何皎道:“阿爹的武功比你高得多,难道我不知道?你既能杀得了阿爹,我武功虽不及你,也该杀得了你。若是杀不了你,死在你手里,也就是了。看剑罢。”说话间长剑出鞘,纵马向杨幺冲到,剑锋所指,却是杨幺座下马。

秦渐辛见何皎手中长剑的剑柄剑鞘是仿制寒玉剑,但剑刃如水,虽是锋利,却不过是寻常青钢剑,剑法之迅捷飘忽更与曾埋玉不可同日而语,心道:“这何姑娘说话虽然斯文,蛮不讲理之处倒颇有曾明王之风。只是脑子却不大好使。杨天王武功远胜于她,座下马儿却不及她那火块赤的神骏,加之骑术平平,马上交锋,武功不免大打折扣。若我是她,便该不容杨天王下马才是。”

果然杨幺伸手在马首一撑,按得那马前腿跪倒,堪堪避开何皎一剑,跟着飞身离鞍,半空中一个转折,反跃在何皎身后。何皎不容他落地,反手一剑刺出,指向杨幺背心。这一招“浪子回头”颇为精妙,若是由曾埋玉使将出来,杨幺决无幸理。但何皎限于年岁,虽然学了曾埋玉的精妙剑法,剑上威力却发挥不到二、三成,出手更远不及曾埋玉那般迅捷。杨幺听风辨形,逆运“控鹤功”劲力,将她剑势带歪,自己却已借力一个空心筋斗跃开,双足稳稳落在地上。

秦渐辛心中一动:“原来控鹤功还可以这般用法,我怎早不曾想到?曾明王剑法虽高,但我若以控鹤功逼住他的一点剑尖,他出手定然大为迟缓,虽仍是胜不得他,却也不至如当日那般狼狈了。”

眼见何皎纵马盘旋,剑势绵密,对杨幺连下杀着。杨幺身形端凝,在剑风中巍然不动,但不知如何,何皎长剑无论劈斩刺削,总和他身子差着数分。秦渐辛心道:“当今之世,曾明王只怕是数一数二的剑术名家,这何姑娘剑法得曾明王真传,虽然火候尚浅,威力已不容小觑。我既得了寒玉剑,不妨便也学一学曾明王的剑法,总好过我闭门造车的冥思苦想。”当下凝神细看何皎剑法,暗中用心记忆。

他一身武功,小半是博采众家之长,大半却是自行参悟而来,兼之记了一肚皮拳经剑理,眼光见识远胜真实功夫。这时在旁观摩何皎的剑法,不禁大为赞叹:“曾明王武功太高,一招半式间便能克敌制胜,反显不出他剑法的好处来。不意曾明王的剑法精妙至斯。”何皎火候不足,剑招中颇有不到之处,但秦渐辛自能在心中加以补完,越瞧越是佩服。

再看数招,秦渐辛心道:“天下武学,无论拳脚兵刃,都讲一个手眼身法步。这何姑娘骑在马上和杨天王动手,招式虽然精妙,身法到底打了个折扣。倒教我看不到曾明王剑法的全豹了。”心念微动,朗声道:“两位住手,我有话说。”杨幺向他一笑,退了一步,何皎却毫不容情,乘势抢攻。秦渐辛皱眉道:“杨天王,何姑娘再不住手,你就一掌毙了她的马儿,拼着赔她些银两罢了。”

何皎大骇,这火块赤随她数年,最是感情深厚。宁可自己给人砍上一刀一剑,也不愿别人伤及此马。杨幺若伤及自己,自有丐帮出头,那是正中下怀;但若是毙了此马,却只需赔些银两,便无人能说杨幺的不是。当下圈马退开,向秦渐辛怒目而视,叱道:“哪里来的野小子,这般一肚子坏水。”忽然瞥到秦渐辛腰间寒玉剑,登时脸色大变,喝道:“你这把剑哪里来的?”

秦渐辛慢条斯理下了马,将寒玉剑抽出尺许,又再推入鞘中,缓缓道:“是一个老朋友临终时送给我的。”何皎怒道:“胡说,定是你和杨幺合谋,害了我阿爹。”连人带马,合身向秦渐辛冲到,一招“长河落日”撩向秦渐辛小腹。秦渐辛不架不闪,寒玉剑出鞘,也是一招“长河落日”,剑锋后发先至,却是指向火块赤的颈项。何皎一惊,挥剑压向秦渐辛剑脊,喝道:“你的剑法跟谁学的?”秦渐辛手腕微振,长剑划了半个圈子,反将何皎长剑压住,笑道:“这是我那老朋友的剑法,你不识得么?”

何皎哪里肯信,奋力挣脱他剑刃,剑势如虹,一连六剑,都是指向秦渐辛要害。秦渐辛对她剑法已全盘了然于胸,当下依样画葫芦,也是一连六剑,招招后发先至,却都是刺向她座下火块赤。何皎怒极,离鞍而起,一招“白虹经天”,挟全身之势向他头顶斜削。秦渐辛哈哈大笑,身法如电,已翻身骑上她的火块赤,笑道:“多谢姑娘赠马。”

他适才所见的剑招,都是何皎骑在马上所使,均无身法、步法配合,若与何皎平地斗剑,不出十招,何皎便能看出他剑法并非曾埋玉亲传。这时既夺了何皎爱马,一来自己身在马上,施展刚刚学到的剑法正堪其宜;二来何皎心疼爱马,必然全力向自己出手,正好伺机学她的身法、步法。果然何皎盛怒之下,身随剑走,瞻之在前,忽焉在后。长剑犹如疾风骤雨一般,将秦渐辛连人带马笼罩其中。

秦渐辛凝神拆解她剑招。他悟性虽高,终究于这剑法不过初学乍练,若非武学修为深湛,本身武功又比何皎高得太多,早已迭遇凶险。但每拆得几招,于这剑法中的精要便多体会得几分。拆到三十招之后,渐渐抢到先着,于何皎的身法步法也已大致了然,无心再与她缠斗。忽然剑法一变,自守势转为攻势,长剑去势虽不甚快,却是忽左忽右,变幻无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