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回:嵩山近帝都(第2/6页)

胡崇圣走惯江湖,最喜结交朋友,见那老僧显是身具上乘武功,有意结纳,却找不到因由,当下向龚万达道:“龚兄,咱们大理国尊崇佛法,你我虽不是佛门中人,可也算得与佛法有缘。只是中土的佛门弟子,可算得上是多灾多难。大唐天子姓李,尊奉道家的老聃为祖,是以崇道抑佛,总还给佛门弟子留了余地。唐太宗平定洛阳王世充之时,也得了少林派相助,是以少林派自唐代便为武林第一大派。只是到了大宋道君皇帝在位,尊信那天师派的林灵素,竟然下诏辟佛,强要天下佛门弟子蓄发还俗。少林派虽然高手如云,终究不能与官府相抗,没奈何只好闭门不闻天下事,听由天师派威风。传言靖康年间,大宋皇帝信了一个姓郭的道士,竟要倚仗他的道法抵御金兵,以至于将汴京白白送与了金人,这也算因果循环,报应不爽了。”

龚万达与他相交日久,心意相通,约略猜到他用意,哈哈一笑,正要接口,忽见那老者陡然回头望来,两眼精光暴射,龚万达才与他目光相触,不由自主便打了个冷战,忙侧头避开,道:“胡兄,我曾听人说,金人虽然残忍好杀,但上至国主,下至元帅将军,俱都尊信佛法,此事可是有的么?”胡崇圣见那老僧停箸不食,似有所思,心下甚喜,当下接口道:“我也曾听人说起过,想必是当真如此罢。”龚万达笑道:“大宋尊崇道教,推重天师派,那金国鞑子反尊信佛法,如此说来,少林派要和天师派争雄,岂不是可以借助大金?”

那老僧全身一颤,陡然起身,走到胡、龚二人身前,低声道:“两位施主究竟是什么人?这般没来由的来撩拨老衲。”胡崇圣吃了一惊,眼见那老僧眼中隐含杀机,不知自己二人究竟说错了什么话,以至弄巧成拙,正要分解,龚万达已沉不住气,不及向伴当取自己的佩剑,隔着桌子便向胡崇圣的长剑抓去。那老僧左手快如电闪探出,已拿住龚万达手腕,微一发力,已将龚万达右腕捏碎。龚万达甚是硬气,虽痛得额头见汗,却一声不吭,伸手掀翻桌子,飞起一脚向那老僧下阴撩去。那老僧轻哼一声,提足虚踏,正中龚万达脚背,登时又将他脚骨踩碎。龚万达剧痛攻心,再也忍不住,终于呻吟出声。

胡崇圣见那老僧制服龚万达,如弄婴儿,心知自己武功不过与龚万达在伯仲之间,纵然上前夹攻,也是无用,当下也不取剑,反向后跃开,口里大叫:“误会!误会!大师切莫动怒!”身在半空,忽然领口一紧,已被那老僧抓住,硬生生拽了回来,只觉那老僧无名指与小指按住了自己胸口两处穴道,自己虽然四肢自由,却全然提不起来,不禁大骇。只听那老僧冷冷道:“这时候告饶,不觉得晚了些么?”胡崇圣满心要解释,但穴道被制,连话也说不出来,只涨得满脸通红,却是有苦难言。

二人带的十余名伴当都是无量、哀牢两派精英,这时见首脑受制,各自掀桌摔椅,抄起兵刃,便要向前夹攻。那老僧微微冷笑,哪里将这些人放在心上。那掌柜正在台后算账,忽见变故陡生,店中顷刻间已是一片狼藉,他是小本生意,心中如何不急?忙叫道:“各位爷别在小店动手,有话好好说。”一面抢上相劝。众伴当正自心急火燎,哪里有余裕理他?一名伴当手一抬,那掌柜身不由己一个筋斗向后翻出,重重摔了出去。

那妇人听得堂内扰乱,急急从内抢出,一眼见到丈夫正被摔在半空,登时吓得大叫。忽见丈夫在空中摔出数尺,去势陡缓,犹如被一只无形的巨掌托住一般,缓缓落地,竟是毫发未伤。那妇人才呆得一呆,却见挥臂摔丈夫的那名伴当陡然拔地而起,在空中疾速转了几个圈子,头下脚上的摔在店外官道之上,直摔得头破血流,总算那伴当外功不弱,尚无性命之忧。众伴当一呆,还道是那老僧作怪,纷纷喝骂:“跟这妖僧拼了!”却见里桌那老者缓缓站起身来,低声道:“掌柜的要你们别在店里动手,你们没听见么?”

那老僧暗暗心惊,自忖以虚劲隔空拿人摔人,自己虽也办得到,但绝不能隔得如此之远,更绝不能如这老者一般举重若轻,行若无事。有这等功力之人,当今之世屈指可数,但向那老者反复打量,却无论如此想不起来此人是谁,当下放开龚、胡二人,向那老者双手合十,微微躬身,道:“这位施主说得是,在这小店中动手,毁坏桌椅器皿,实是老衲的不是。既然如此,我便由着掌柜的和施主的意思,在店外等这两个小贼罢。”取了铜钵铁杖出门,在门外三丈处站定了,双目微闭,恍如入定了一般。

胡崇圣死里逃生,背心出了一声冷汗,忙名伴当取了秘传跌打金疮药,为龚万达施治,自己却走到那老者身前,长躬道:“多谢前辈仗义相救。”那老者点了点头,慢慢坐倒,又斟了一杯酒,送到唇边轻啜,向胡崇圣一眼不瞧。胡崇圣见那老僧在门外徘徊不去,心中大是惴惴,只盼那老者能助自己一干人等脱身,但想若是公然向外人乞援,自己落个胆小怕事的名声也就罢了,只怕还要连累大理段氏威名。忽然灵机一动,向那老者一揖到地,说道:“晚辈无量剑派龚万达、哀牢剑派胡崇圣,见为大理段氏家臣,那恶僧不知为了什么,向我兄弟为难。我等学艺不精,死在那恶僧手里也就罢了,只是我等奉了主公之命,不敢耽误,晚辈有个不情之请,想请前辈在我兄弟毙命之后,将这份信送去少林寺。我等在九泉之下,永感前辈大恩大德。”说着从怀中摸出一封书信,恭恭敬敬捧到那老者面前。

那老者白了他一眼,冷笑道:“你可知老夫是正是邪?跟大理段氏和少林派是友是敌?这般容易便将信托付给我了么?你想让我帮你打发对手,若是诚心诚意,善言相求,老夫未必不肯答允。在老夫面前弄这狡狯,你道老夫瞧不出你心思么?”胡崇圣听他口气模棱两可,当下硬着头皮道:“晚辈虽与前辈素昧平生,但亲眼见到前辈仗义出手相救那掌柜,显然是侠义中人。就算和大理段氏或是少林派有什么梁子,也必定不会对晚辈食言,更决计不忍见到晚辈等死不瞑目,含恨九泉。”将那封信放在老者桌上,提了长剑,大踏步便向外而行。

才走出两三步,那老者忽道:“且住!”胡崇圣大喜,却不回头,沉声道:“前辈还有什么吩咐?”那老者冷冷道:“你要送死,只管去。只是这小店给你们弄得一塌糊涂,掌柜的更平白无故给摔了一跤,大理段氏便是这般行事的么?”胡崇圣从怀中摸出一锭二十五两的大元宝,掷在柜台上,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我们打烂了店里家什,赔了就是了。”忽然心中一动,又从包裹中取出七锭大元宝,一起放在柜台上,对那掌柜道:“姓胡的命在顷刻,这些银两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一发赔给你罢了。”那掌柜见八锭大元宝白晃晃的摆在柜台上,印得眼也花了,向胡崇圣瞧了一眼,又向那老者瞧了一眼,摇手道:“飞来横财,是祸非福。打烂的桌椅器皿,最多只值得四、五钱银子。小人虽是做小本生意,却不敢贪图客官的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