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回:嵩山近帝都(第4/6页)

方腊停手不撕,道:“那么你便说来听听。”龚万达道:“这封信乃是……”胡崇圣惊怒交集,喝道:“龚兄!”龚万达道:“胡兄,皇爷写信之时,你又不是不在,明知道这信中的内容没什么要紧的,何必陪上自己的性命。”见胡崇圣垂首不语,便续道:“这封信乃是段皇爷受天龙寺诸位长老及拈花寺破疑大师所托,向少林寺止观大师分说,言道近来大理朝中多事,颇有仰仗天龙寺、拈花寺诸位佛门高僧的地方,是以天龙、拈花两寺的高僧无暇分身,不能去嵩山参加六月十五的‘无遮大会’,盼止观大师见谅。”方腊道:“便只有如此?”龚万达道:“千真万确,晚辈若有隐瞒,叫我立刻死于刀剑之下。”

方腊道:“我可不信,还是拆开来亲眼看看的好。”说着作势要撕,眼见胡、龚二人面如土色,一脸惶急,却无论如何不敢上前抢夺,转念一想,忽而笑道:“罢了。这信我不必拆了。信了你们便是。若这信中当真有什么机密,大理段氏高手如云,也不会教你们二人送来。”随手将那信封掷入胡崇圣怀中,沉吟道:“这么说来,龙树和尚跟你们为难,当真不是为了这封信,那却是为了什么?”

龚万达听他言中之意对自己二人极为轻视,心下老大没趣,讪讪道:“我们本就跟那和尚无缘无仇。什么武夷山普化寺龙树大师,此前从来没听见过这名字。天晓得这贼和尚干么无缘无故从闽南跑到河南来寻我们的晦气。”方腊忽然“咦”的一声,道:“你适才说,六月十五的‘无遮大会’,少林派不但邀请了拈花寺的破疑大师,还请了天龙寺的诸位长老?”龚万达道:“是啊,有什么不对么?”方腊沉吟不答。龚万达不明所已,转头向胡崇圣望去,胡崇圣压低声音,在他耳边道:“拈花寺是少林旁支,天龙寺却和少林全无干系,少林派既邀约了天龙寺诸长老,那个什么龙树大师只怕也是少林派邀来的。”龚万达吃了一惊,道:“如此说来,咱们去到少林寺,还会遇见那恶和尚?”胡崇圣愁容满面,缓缓点头。

方腊心中却另有所思。他先前只是听说少林传谕天下僧俗弟子、旁支门人,于六月初十会聚嵩山,却不知六月十五尚有一个“无遮大会”。瞧这情势,这甚么“无遮大会”竟是将普天之下懂得武功的佛门弟子一起邀约到了,连远在大理的天龙寺都收到了请帖。他本来来到嵩山左近,纯属好奇。但见少林派如此动作,显然将有大谋,却不由得他不理会了,这时心下踌躇:“是上嵩山去探个究竟,还是先行通知那人?”一时犹豫不决,却听门外一个女子的声音叫道:“店家,店家,这里能借宿么?”声音甚是斯文。

那掌柜忙迎将出去,道:“这位姑娘,小店只卖酒水茶点,没有客房。现下天色晚了,姑娘若不嫌弃,在店堂里将就着歇脚倒是可以,只是却没有铺盖供应。”那女子道:“不妨事,随意来些酒食罢。”说着踏进店来,才张得一眼,登时又惊又喜,叫道:“教主,方伯伯,你怎么在这里?”

方腊抬眼望去,只见那女子身材娇小,体态婀娜,一身湖绿衫子,清如晓芙,丽若朝晖,正是钟蕴秀。方腊心中亦喜,笑道:“秀儿,你怎么也到这里来了。”扶住她一臂,向她上下打量,只觉一别经年,钟蕴秀身量略高了些,出落得越发清丽难言,脸上少了分稚气,却多了分干练,又道:“梁红玉她们对你还好吧?没逼问你宝藏的事么?”

钟蕴秀盈盈福了一福,这才道:“韩夫人、辛姊姊她们都对我很好,已和侄女结成了金兰姊妹。韩夫人只是指点了我不少功夫,对宝藏的事可一句没提。若不是怕朝廷用我爹的财宝对付本教,侄女可都忍不住要自己将宝藏献出来了。”说着抿嘴微笑,扶起一张凳子,便在方腊脚边坐了,将头倚在方腊膝上,甚是亲热。

当钟蕴秀入内之时,大理诸人或屏息凝气,或呼吸急促;胆大的一双眼睛牢牢盯住她丽色,哪里移得开分毫;胆小的不敢向她逼视,将头或低或侧,却忍不住向她偷偷张望。待得她盈盈一笑,众人只觉满室生春,犹如千花万树,一起绽放。本来方腊显示了一手惊世骇俗的武功后,众人对他敬畏无比,都离得他远远的。这时钟蕴秀倚坐在方腊膝边,众人情不自禁,都向方腊挪近了几步,只觉一股馥郁之气,扑鼻而来,中人欲醉,如饮醇醪。

方腊昔年兵败之际,子息俱都死于乱军。虽和窦巧兰生有一个女儿,又只能暗中探识,至死不得相认。他虽怀王霸之略,内里却是多情。当年强行将窦蕤兰许配钟相,以至令她郁郁早夭,心中常怀歉疚,是以对钟蕴秀一向极为疼爱。兵败之后羞于同旧部相见,每有令谕,都是命人转达钟相,但老怀寂寞,常常暗地里探视钟蕴秀,对她宠溺关怀备至。在他心里,只怕亲生女儿张素妍也未必有这等亲近。此时见钟蕴秀年纪虽长,对自己仍是如幼时一般亲赖,心中不禁大慰,伸手轻抚她头发,正要叙话,一瞥眼间见到众人神色,登时极为不悦,几乎便想将这群觊觎秀儿美色的臭男人尽数毙了。总算他这些年多历患难挫折,早年任性肆意的脾气已收敛了大半,当下只是轻轻咳嗽,含怒不语。

大理诸人之中,以胡崇圣功力最深,听到方腊咳嗽之声,第一个醒过神来,眼见方腊神色不善,忙唱喏道:“原来前辈便是当年威震天下的明教方教主,难怪连龙树大师那等高手也不敢与前辈争锋。晚辈有眼无珠,不识前辈庐山真面目,多有失敬,还盼前辈勿怪。”方腊哼了一声,低声道:“罢了。叫你的人滚远些罢,别在老夫眼前惹厌。”钟蕴秀却忽然站起身来,道:“方伯伯,你见到龙树和尚了?是什么时候的事?他现在人在哪里?”

方腊道:“适才和他对了一招,将他惊走了。怎么,你在找他?”钟蕴秀顿足道:“想不到还是被他抢在了前面。”拔足便要夺门而出,想了一想,却向方腊盈盈拜了下去,道:“方伯伯,侄女有事相求。”方腊笑道:“秀儿怎么这么见外了?那贼秃怎么得罪你了?说来听听,你方伯伯自会为你出气。”钟蕴秀道:“他倒不是得罪了我,唉,方伯伯,你答应我,无论如何截住他,别让他上少林寺去。”方腊心念电转,道:“是和那什么无遮大会的事情有关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