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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其他人也是至关重要。今晚险些丢命的不光是他,他还差点儿害死赵子骥。他们也许会毫无意义地死在一个无关紧要的小县城里,所有的宏图大志,还没开始就一死了之。
想到这里,任待燕感到怒火中烧。从孩提时起,他还是“小待子”的时候,愤怒总能给他帮助。他想起父亲的来信,折起来就装在裤兜里。
“官兵有多少人?”他悄声问道。
两人刚才是翻窗户逃出来的。纵身一跃,跳进巷子里,这种事情时有发生。回头倒可以花些时间,好好想想这经常跳窗逃命的人生。早些时候,那姑娘留任待燕一个人在屋里睡觉,自己离了房间。而赵子骥还没睡觉,一直在楼下,一边听着曲子,一边小心翼翼地喝着酒。他看见跟任待燕一起上楼的姑娘走到楼下,出门去了。太快了点儿。赵子骥想。
过了一会儿,他也信步走到门外,来到街上,站在灯光照不到的地方,听见巡铺官兵走路说话声越来越近。
赵子骥说:“在二十人上下。”
任待燕喘着气,骂了一句。这两个人可不是传说中来去无踪的江洋大盗。他们身上就两把刀,随身带来的家伙都藏在城东的树林里。要是手里有弓……
任待燕说:“他们以为就我一个人。”
“咱俩可是一块儿进客栈的。别废话,我不走。”
这个赵子骥……他总能猜中任待燕的心事,有时候猜得太快了。
“可比二十人要多。”又有人说话了。
这两条好汉一下子站起来,随时准备着,要么逃跑,要么拼命。不过他们也听出来,那是个小男孩的声音。
这个小男孩从巷子对面的一道门边走到月亮地里。之前他也躲在暗处,而且出奇地安静。两个大人平素都十分警觉,居然没有发现他。
任待燕打量着他。个子不高,衣服破烂,打着赤脚,看起来不到十岁。这么大的孩子,他们也杀过,一两回,皆非故意。
任待燕清了清喉咙,低声问:“多多少?”赵子骥则去察看整条街的环境。今晚近于满月,之前的阴云细雨如今都散了,月光太亮了。
“两百吧。”男孩也悄声说道。
“啥?”
“我姐说,今晚城里进了官兵。他们要往西去,路过这里,就在这儿停下了。我听见有人去找他们了。”
“当时你在干啥?”
男孩耸耸肩。
“官兵会截住出城道路的。”赵子骥低声道。
“我猜也是,”男孩说,“被抓到的话,你们会死吗?”
一下子,大家都没说话,都在听。北边不知什么地方传来叫喊声,跟着又戛然而止,似乎是被命令噤声。
“会。”任待燕说。
“你们是山贼?”
任待燕一阵迟疑,说:“是。”
“你们是好汉?”
任待燕可没想到有这一问。他又停顿一下,说:“还不算。”
赵子骥弄出一声怪响,跟着说:“你最好赶紧回家。刀剑无眼。”
“我能救你们。”男孩说。
两个大人彼此对视一眼。
任待燕回答:“你救不了。”
“看着吧。”
尽管情势危急,任待燕还是感觉忍不住想笑:“我是说,不能让你帮我们。要是有人看见你跟我们在一块儿,你们全家都要遭殃。”
“我娘死了,爹爹在矿上干活,他最恨官兵了。我帮你们,他才不埋怨我哩。我姐倒可能不乐意。”
“你爹这会儿在矿上?”
“打更的。天天晚上都在。”
“你姐在哪儿?”赵子骥的问题更实在些。
任待燕拼命忍住想要放声大笑的冲动。在这县城里,他俩命都难保,却有个九岁小孩儿想要搭救他们。
男孩指指身后。“里面。”
赵子骥小心翼翼地问道:“她为啥不乐意?”
男孩做了个怪脸,说:“她可坏了,老是管我,我干啥她都不许,还爱和当兵的私混。”
这下清楚了。任待燕说:“你爹晚上不在家,所以家里她说了算?”
男孩又耸耸肩。
“你跑出来,她要揍你?”
“哈!先得抓着我。我可知道她都去哪儿,也能跟我爹告状。”
任待燕抬头看看月亮,心想,人有时候真是会处于一些奇怪的境地。
他说:“知道不,你该怕我们的。”
男孩答道:“我啥都不怕。”
真奇怪。“鬼也不怕?”
男孩想了想,承认道:“兴许会怕鬼吧。”
任待燕看着他,突然说道:“你有个哥哥。”
男孩睁大了双眼,啥也没说。
“他上山落草了?”
停了好一会儿,男孩猛地点一下头。
众人一阵沉默。
赵子骥突然问道:“你要怎么帮我们?”
又传来一阵声音,这次更近了,就在两人身后宅子正门,跟他们隔着一道墙。有跑步声,铁器丁零当啷的碰撞声,还有狗叫声。
任待燕说:“不能在这巷子里待着了。”
“可不,”男孩说,“快进来。”说着就打开身后的大门。
两个大人都没有动。
“娘的!”赵子骥骂道。
“你骂人!”男孩说。
任待燕不出声地笑了起来。今晚老是控制不住情绪呀。他说:“没得选啦。”
赵子骥闷闷不乐地点点头。众人穿过巷子,钻进门里。里面是个小院子,月光清亮。
糟糕的是,院子里还站着个年轻女子,手里拿着根细细的桦木棍子。
“糟了!”说话的是小男孩。
另外两人一齐行动起来。
任待燕一把夺过她手中的棍子,不等女人做出反应,便使劲捂住她的嘴,从她身后把她紧紧抓住。赵子骥则关上大门,插上门闩,转身抽刀在手。
那女人身子扭来扭去,想挣脱任待燕的控制。她怒气冲冲,却没有害怕。任待燕能感觉到她想要咬他,好让自己抽出身子。
他凑到女人耳边说道:“别动!听我说。外面有官军在抓捕我们。你要是想帮他们,我就不能放开你。要是你也痛恨官军,我就松手。”
赵子骥怒道:“不行!把她捆起来。”
“对!”女人的弟弟说,“捆起来!知道她啥样了吧?”他正盯着那根桦木棍。
任待燕摇摇头。事后想来,他猜测自己这样做大概是因为她的头发。这女人长着一头红发。即便是在月光之下也分辨得出。
人不可能一辈子都只做正确的决定。也许可以为此努力,但实际上并不尽然。
任待燕松开她,说:“我猜,我们应该认识你哥哥。还望见谅,要是今晚官军要抓的是他可怎么办。”
女人说:“他死了我才高兴呢。”
任待燕心里一沉。不过他注意到女人既没有跑,也没有提高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