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瞎子、聋子和黑暗

艾丽思·贝利一进门,玛蕊莉便挥手示意她坐下。

“告诉我正在发生的事,”她说,“告诉我,我今天会怎样死去。”

贝利皱起眉,十指交叠。“陛下,”她柔声道,“我想先谈谈袭击葛兰女士宅邸的事。”

“继续说。”玛蕊莉颔首,伸手去拿她的茶杯。

“您下此命令是因为我提出罗伯特亲王在那儿,而且葛兰女士正在密谋反叛。恐怕我让您失望了。”

“因为我们没找到罗伯特?”玛蕊莉呷了一口茶,“这并不奇怪。计划进行得很糟,可那不是你的错。首先他们根本就不该进攻。我的命令是包围那里,不让任何人潜逃。接着由费尔爵士带着我的委任状进入,进行一场和平的搜查。可他的手下却进行猛攻,而对方也像斗士般做出了反击。除了罗伯特,很明显葛兰也在计划赢得新壤乡民的支持。这件事本身就值得探究。”

但贝利脸上焦虑的神色并未因此减退。“陛下,这一点我本可亲自前去查探,而且用不着流血。”

“你认为我派卫队去葛兰那儿是个错误?”

“告诉您这些事是我的职责,陛下,”贝利回答,“这正是您要求我做到的。”

玛蕊莉挑起一边眉毛,可贝利说得对。以前当她做了蠢事时,依伦总是直言不讳。当然,依伦比她年长,又是她多年的朋友。而要被这个女孩责备——这让人生气。

“好吧,我同意,”她不情愿地说。“我知道这件事会招来不满的声音,尤其是某些人。但我觉得我必须表现得强势些,来证明我并不是只会一味忍让。”

“也许是这样,”贝利承认,“可您也许挑起了另一场争斗。乡民们不再漠视王室——现在他们极端愤怒。朝议会对您的支持跌入了低谷,而街头巷尾则传说您发了疯。最糟糕的是,护法也开始说您的坏话了。”

“真的?”玛蕊莉表示怀疑,“护法说了什么?”

“他尖锐地指责您篡夺了您儿子的权力。”

“他很清楚查尔斯没有独立执政的能力。”

贝利点点头。“我相信那是他所持的态度。但他更深一层的意思是您的儿子应该摆脱您的监管,改由他来看护。”

玛蕊莉苦笑起来。“就在几天前,他还建议我允许艾滨的部队进驻这座城市。你知道这件事吗?”

“不,不过我能猜到。教会开始行动了,陛下。我不知道他们具体的议事日程,可我想他们肯定取消了长久以来不直接干预俗事的自我限制。”

玛蕊莉把杯子放在座椅的扶手上。“赫斯匹罗也说过类似的话。”她垂下眼帘,“很好——替我杀了他。”

“陛下?”贝利的眼睛睁大了一点儿。

“我在开玩笑,贝利女士。”

“我……哦,好的。”

“除非你也以为我疯了。”

“我从未这么想过,陛下。”贝利向她保证。

“噢,好吧,”她讽刺地笑,“你说我做错了——欢迎你提出关于如何做对的意见。”

“最重要的是赢回乡民和商人的支持,陛下,”女孩回答,“恐怕我强调得还不够。”

“不管你相信与否,”玛蕊莉说,“几个星期前我已经考虑过这些家族了。我托人去为他们和城里的平民谱写一首曲子。那场表演将在三个星期后开始,同时还会举办一场宴会。我不知道被葛兰夫人抢先了一步。或许现在这没什么意义了。看上去就像是在道歉。”

“这正是您该继续这项计划的原因,”贝利坚持,“不过您应该更进一步,我想,考虑修订某些律法来安抚他们。我建议举办一场正式的听审会,让他们说出自己的需求。”

“我明天会着手办理。还有别的吗?”

“不管您有没有和莱芮人牵扯在一起,至少每个人都笃定这点。您有两个选择:要么和贝瑞蒙德结婚让谣言不攻自破,要么干脆嫁给一个莱芮领主假戏真做。”

“不,”玛蕊莉一口回绝,“还有别的吗?”

“立即释放葛兰,”贝利大胆进言,“您并未掌握任何确实的证据,而如果她在您的羁押下出了什么事,只会让您显得更糟。”

“我更希望她被羁押时会出点什么事。”玛蕊莉回答。

“我希望这也只是笑话,陛下。”

“是的,贝利女士,可不完全是。我会在一个钟头内释放她。还有别的事吗?”

“有的。去公开露面几次。还有多睡一会儿——您的黑眼圈太明显了。”

玛蕊莉吃吃笑出声来。“依伦过去会帮我梳头。你也准备这么做吗?”

“如果您愿意的话,陛下。”贝利小心翼翼地说。

“不,谢谢你。我觉得类似让我丈夫的情妇帮我梳理头发这样的玩笑有点过了。”

“可以理解。”

“你帮他梳过头吗?”

“我——有几次。”贝利坦白道。

“他睡着时那种奇怪的鼾声有没有让你觉得困扰?”

“我觉得它很动听,陛下。”

“噢。谢谢你,贝利女士。等你有别的事要报告时我们再谈。”

贝利起身离开。

“稍等,贝利女士。”玛蕊莉叫住她,嘴唇翕动几下,像是难以抉择。

“遵命,陛下。”

“入侵我房间的刺客拿走了某样东西。一把钥匙。”

“什么地方的钥匙,陛下?”

“我这就带你去看。”

贝利在光与影的交界处停下脚步。

“来吧。”玛蕊莉说。

“可陛下,这儿没有火把。或许我们该回去拿盏提灯来。”

“会有人给我们的,”玛蕊莉不为所动,接着又把脸转向这个年轻女子,“我真高兴你并不了解所有的秘密。”

“我对这儿一无所知,除了那次——在国王陛下死前不久——他去了地牢里的某个地方,回来时脸色苍白,而且对那儿看到的一切只字不提。”

“威廉去世之前我并不知道这个地方。后来我在他房间里发现了一把钥匙,而对它的疑惑把我带到了这里。不过没人会承认知道下面有什么。”

她步入黑暗,贝利紧随其后。玛蕊莉摸索着记忆中的那道木门,找到了把手。

“没有音乐。”她低语道。

“应该有吗?”贝利问。

“保管人有时会弹西尔伯琴作为消遣。”玛蕊莉说。

“保管人?”

玛蕊莉没有回答这个充满试探意味的问题,而是直接叩响了门。短暂的等待之后,她又敲了一次,这次更加用力。

“也许他在睡觉。”贝利猜测。

“我不这么想,”玛蕊莉回答,“来,让我们拿一根火把——”

她的后半截话被悄无声息的开门声吞没。

保管人的脸在走廊的微弱灯光下显得红润了些。那是一张苍老而美丽的脸,很难分清是属于男性还是女性。他那对覆有薄翳的盲眼看起来正在寻找她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