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第4/6页)

“我愿意亲吻一个敢于带我一起上战场的男人。”

“我觉得你根本就不知道吻是什么。”他叹了一口气。

“展示一下你知道些什么。”她从他的身上滚了下去,一下子错过了他的触碰。她试着装出漠不关心的样子,退回来面对着他,感觉他的鼻息喷在了自己的睫毛上,“那你可以吻我了。达成我们的协议。”

他缓缓伸出手来,用一只手环绕在她的脖子后面,把她拉向了自己。

“你确定吗?”他问道,嘴唇几乎就要碰到她了。她不知道他是在询问她有关参战的事情,还是想在吻她之前征求她的同意,但此时此刻,这些都不重要了。伊莎贝尔会用吻来和男孩们做交易,仿佛它是被落在公园长凳上或是被遗忘在座椅靠垫下的硬币——毫无意义。她以前从没有真正渴望过一个吻。

“是的。”她耳语着朝他靠了过来。

伴随着他的吻,她那废弃已久、空荡荡的心里有什么东西被打开了,舒展开来。第一次,她读过的爱情小说有了意义;她意识到一个女人灵魂的风景竟如战争中的世界一样瞬息万变。

“我爱你。”她低语道。她自从四岁那年起就再也没有说出过这几个字;那时,她也只会对母亲说出这句话。听罢,盖坦的表情变得僵硬起来,脸上的微笑紧绷而又虚伪,令她有些费解。“怎么了?我说错什么了吗?”

“不。当然没有。”他回答。

“我们很幸运能够找到彼此。”她说。

“我们并不幸运,伊莎贝尔。相信我的话。”他说着拽住她,再次吻了下去。

她沉溺在这个吻带来的感官体验中,任由它变成了自己的整个宇宙。她终于明白了,对于一个人来说什么才叫作知足。

薇安妮醒来时首先注意到的是周围寂静的氛围,一只小鸟在某处鸣唱着,她静静地躺在床上聆听。身旁的索菲打着鼾,在睡梦中嘟囔着些什么。

薇安妮走到窗边,提起了遮光布。

在她的院子里,苹果树的树干像折断的手臂一样悬着;大门朝一边歪斜着,三条铰链中有两条都被扯断了。马路对面的干草地已经被踏平了,上面的花朵也惨遭蹂躏。蜂拥而过的难民们沿途丢下了不少个人物品和垃圾——行李箱、儿童车、过重或是穿着太热的外套、枕套还有马车。

薇安妮走下楼,小心翼翼地打开前门。她竖起耳朵倾听着噪音——什么也没有——她拉开门锁的插栓,拧转了门把。

他们毁了她的花园,拔光了任何看上去可以食用的东西,只留下了植物的茎干和一个个的土堆。

一切都被糟蹋了,消失了。怀着挫败感,她绕到了房子身后同样遭人蹂躏的后院里。

正当她准备回屋时,耳边响起了一个声音。那是低泣声——也许是一个婴儿在哭泣。

又来了。有人丢下了一个婴儿吗?

她谨慎地穿过后院,来到坠着玫瑰和茉莉的木质花棚里。

伊莎贝尔蜷缩着躺在地上,裙子被撕得七零八落,脸上满是划痕和瘀青。她肿胀的双眼几乎是紧闭着的,紧身胸衣上还贴着一张纸。

“伊莎贝尔!”

她妹妹的下巴微微向上抬了抬,睁开了一只充血的眼睛。“薇。”她用破裂、嘶哑的声音说道,“谢谢你把我关在了外面。”

薇安妮走到妹妹身边,跪了下来,“伊莎贝尔,你全身都是血和瘀青。你是不是……”

伊莎贝尔似乎一时间没有明白她的意思。“哦。这不是我的血。不管怎么说,大部分都不是。”她环顾四周,“盖特呢?”

“什么?”

伊莎贝尔踉踉跄跄地站起身来,差一点一头栽倒下来。“他离开我了吗?是的。”她开始哭泣,“他离开了我。”

“走吧。”薇安妮温柔地说,她扶着妹妹走进凉爽的屋内。伊莎贝尔把脚上沾满鲜血的鞋子踢到了墙壁上,任由它们摔在地上。血红色的脚印跟随姐妹俩走到了楼梯下的浴室里。

在薇安妮烧水灌满浴缸的同时,伊莎贝尔坐在地板上,敞着两条腿。她的双脚已经没有了血色。她自言自语地嘟囔着,不时伸手擦拭着眼泪。滑落的泪水在她的脸颊上和起了泥。

洗澡水放好了。薇安妮朝着伊莎贝尔转过身来,小心翼翼地为她脱下了衣服。伊莎贝尔像个孩子一样顺从,因为疼痛而呜咽了起来。

薇安妮解开她身上那条曾经红艳艳的裙子背后的纽扣,把它脱了下来,生怕自己微微吸上一口气就有可能害妹妹栽倒。伊莎贝尔的蕾丝内衣上也浸染着血迹,薇安妮松开了绑着紧身胸衣中段部分的带子。

伊莎贝尔咬紧牙关迈进了浴缸。

“靠到后面来。”

伊莎贝尔照做了。薇安妮倒了些热水在妹妹的头上,不让水流进她的眼睛里。自始至终,在她为伊莎贝尔清洗肮脏的头发和瘀青的身体时,她的嘴里一直都在低声哼唱着一些毫无意义的词语,意图抚慰妹妹。

她搀扶着伊莎贝尔迈出浴缸,用一条柔软的白色毛巾帮她擦干了身体。伊莎贝尔凝视着她,目瞪口呆,眼神空洞。

“睡一会儿怎么样?”薇安妮问。

“睡一会儿。”伊莎贝尔嘟囔着,头懒洋洋地靠在了一边。

薇安妮给伊莎贝尔取来了一条散发着薰衣草和玫瑰清香的睡裙,帮助她入眠。在姐姐的搀扶下向楼上走去的过程中,伊莎贝尔连眼睛都睁不开了。盖上一条薄毯,还没等自己的头落到枕头上,她就睡着了。

伊莎贝尔在黑暗中醒了过来,想起了白天发生的事情。

她在哪儿?

她飞快地坐起身来,扭转着头部,急促地喘了几口气,然后四下环顾起来。

这是勒雅尔丹宅院楼上的卧室,她以前的房间,可这却并没有带给她一丝温暖的感觉。“这都是为了她好”——末日夫人多久就会把她锁在这间卧室里一次?

“别想了。”她大声说道。

更加糟糕的回忆接踵而至:盖坦。他最终还是遗弃了她,她的心里涌起了一种熟悉的、刻骨铭心的失望。

难道她这一生还没有学会吃一堑、长一智吗?人总是会离开的。她心里清楚——尤其是离开她。

她套上了薇安妮搭在床脚上的那条走了样的蓝色家居服,走下狭窄的浅楼梯,扶着铁质的楼梯扶栏。每次疼痛难忍地迈出一步都感觉像是一种胜利。

楼下,房子里除了一台被调低了音量的收音机发出的刺耳静电声之外,一片寂静。她十分确定那是莫里斯·舍瓦利耶正在吟唱一首情歌。棒极了。

薇安妮站在厨房里,身上的浅黄色家居服外面还套着一件条纹棉布的围裙。她戴着一条花朵图案的头巾,正在用刨刀削着土豆。在她的身后,一口铸铁的锅子发出了愉快而又微弱的冒泡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