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挣扎(第2/5页)

蓝姨说:“你娘家也不是什么大户,你不该惊动他们。”

又坐了一会儿,陈碧水与修竹雨告辞,蓝姨起身送道:“承你们情过来看我,我打心里谢了。不过,家里现在就剩下我们这些没脚蟹的女人,所有的重担全落到肩上,我们无论如何要打熬住。第一,我们要照顾好自己,别把身子累病了。第二,你们回到自己院里,务必要多用些心,对下人,凡事要多解释,多安慰,态度温和,这些日他们情绪有些波动很正常,别怪他们,要争取他们理解支持,千万别再出什么事。”

将陈碧水和修竹雨送走后,蓝姨觉得累,让小月扶她到榻上躺下。可才闭目养了一会儿神,心里一惊,一身冷汗,眼前浮现出老爷那两道充满期盼的目光,头炸开了一般疼,就再没有一丝睡意了。

门房里一盏风灯静静地亮着,黄精抄着手正坐在被窝里打盹,“噗噗噗”一阵门板响。黄精一激灵昂起头,支耳细听。“噗噗噗”,又响了,声音虽不大,但坚定,有力量。黄精心想,都过了三更了,风雪寒天的,外面屋檐口冰铃铛挂得一尺长,是什么人发神经呀?一边掀开热乎乎的被窝,脚伸到床下划拉鞋,缩着肩,抖抖索索向门口走去。

“哪位呀?”到门口,黄精问。

“我,快开门!”

黄精吓一跳,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扒着门缝压低嗓门问:“可,可是二爷?”

“嘣!”门被重重一拍,“少废话,快开门!”

黄精从门窝里搬开抵门石,抽去门杠,“吱呀”门打开。一个黑糊糊的人背着雪光站着,没等看清脸,黄精的身子被推到一边,对方携卷着一股浓重的寒气跨进门。

到了灯笼光下,黄精看清了,是二爷,确确实实是二爷。头发蓬乱,胡子拉碴,身上披一件黑棉袍,破破烂烂,拖拖拉拉,肩头上还粘着几根草叶。

黄精“嘚嘚嘚”牙齿打着战道:“小小的不知是二爷,开门迟了,罪过罪过。

小的给二爷请请安了!这下好了,二爷回来了。一大家子天天都在巴望呢。这一会儿她们都住在喜字大院,好好的。可就是衙门里他们找不到您,就就把老爷抓抓去了”

守信对泥鳅一般油滑的黄精一向讨厌:“好了好了,闭嘴吧,爷都知道。记住一条,对谁都不要说我回来!”

黄精望住二爷,鸡啄米似的点头:“是,是”

“将门闩上,别让任何人进来。”话撂下,扯开大步直往仪门走去。

黄精嘴里应着,两眼追随着二爷。淡黄的灯光里,二爷那身怪怪的黑袍成了一道飘忽的影子,很快在仪门后消失。

守信一脚来到喜字大院。喜字大院是妹妹舒媛的住处,印象中这里每到晚上门都上锁,以禁闲杂人等进入。守信想好,如果是这样,他就借助假山,翻越花墙。守信知道,翟奎那边有钥匙,他睡在后面勤务堂,叫他过来开门他不敢怠慢,可守信不想将他惊动。衙门正对他通缉,父亲与大哥身陷大牢,这是非常时刻,自己务必一百二十个小心!

天可怜见,花瓶门的锁居然空挂,守信推开门,轻手轻脚走进院子。

仅仅看了看几个房间的窗口,守信就已辨清,各间分别住的是谁。

亢晓婷这几年毛病渐多,每到晚上心里发躁,上床后只要有一丝丝亮光就难入睡,不要说,那个黑灯瞎火的房间一定是她的。

依依一向睡得迟,经常莫名其妙胡思乱想,前段日子为她哥哥的事一直在闹,这一刻肯定坐着发呆没有上床,那个窗口烛光微黄的无疑是她的屋。摆在以往,守信恨不得一步跨进,与她立刻上床行欢,可今天一点不想,不光不想,心里还怀着仇恨。

守信被草上飞与大脚红娘子打了埋伏,拘在小岛上受若干罪,依依身为草上飞的妹子,守信怎么可能对她没有怨恨?

那个微微透着柔和亮光的是丽芳的屋,丽芳一定是睡了,那微微的亮光是她让红霞点的蜡烛,怕继贵夜里闹着喝水或小便。

守信去敲丽芳的屋门。

红霞正坐在外间做针线,一听二爷的声音,一边惊喜地喊二奶奶,一边忙不及地跑到门口开门。

守信直往里走,与披着锦袄紧脚急步赶出来的丽芳撞个满怀,丽芳带出的被窝里的热气以及身上散发出的一缕甜腻温热的馨香,使颠簸在外许多天的守信一阵眩晕,心底升腾起一股强烈的回到家中的感觉。守信望定丽芳嘻嘻笑,接着张开双臂,一把将丽芳紧紧搂入怀里。

丽芳伏在守信怀里一动不动,鼻腔里钻入一股陌生的腥臭。丽芳屏着呼吸,温柔得像一条乖巧的猫,慢慢抬眼瞅向二爷。二爷变了形,脸黑了,瘦了,野草似的疯长出很多杂乱无章的胡子,丽芳用手轻捣守信胸口,含泪怨怪:“这些日上哪充军去啦?怎么也不捎个信回来?”

守信嘻嘻笑道:“上哪去?上玉皇大帝那儿走了一趟,玉皇大帝请我吃饭!”见丽芳梨花一枝春带雨的样子,很是喜欢,冲站在房门口的红霞挤挤眼,“我不在家,你跟你娘有没有想我?”

红霞撅着红唇娇嗔道:“怎么不想,二奶奶天天都在念叨你!”

守信说:“我也想你们呢,这一想,不就回来了?”

这边的说话声把继贵吵醒了,红霞赶忙过去把门掩上,很见机地进里屋替二爷翻找出一套衣服让二爷换。守信三把两下脱了黑袍,脱下夹袄,举手让红霞替他套上干净的新衣,丽芳站在前面扽衣襟,扣纽扣。从里到外全换好,守信问有什么吃的?

丽芳让红霞端出一只食盒,里面是一些没吃完的糖炒栗子和焦切片。守信直摇头:“这些不要,去弄几个菜,烫一壶酒!”

丽芳扭脸吩咐红霞:“去跑一趟,就说我晚饭没吃饱,这一会儿犯饿。”

红霞临出门,丽芳叫住她,手伸到什锦盒里抓了几块铜钱追到门口塞给她,小声叮嘱:“你好好跟他们说,再给几个铜板请他们喝酒。”

守信听到,来火道:“多大点屁事,犯得着这么央求?铜板丢下,一块不要给!

敢有一句废话,看我不敲断他们的腿!”

丽芳挥挥手要红霞快去,心想,红霞不在正好问问二爷这些日子上哪去了?

烛火煌煌,屋里暖和和。守信见丽芳小袄窄窄,粉脸微低,手执小铜铲拢着火盆里火,一股欲火蹿上来,双臂一展,将丽芳一把抱起欲上床行欢。丽芳身子早软了,但她求他先忍忍,说吃过晚饭有的是时间,红霞转眼就回,这一刻来不及的,说着从守信怀里挣脱出来。守信觉得丽芳说得也对,虽心不在焉,但勉强坐下来,问起这段日子家里的情况。丽芳一边理着被守信弄乱的云鬓,一边一桩一件地说起来:家怎样被抄,一大院子的人怎样拥到南大院,喜字院怎样腾出安排各房,翟奎跟李忠怎样联手把下人遣散,老爷接到皇旨不到三天,怎样又与大哥被抓进大牢丽芳说到个园抄检,守信突然将话打住,吃惊地问:“你说什么?貂蝉居然待在个园不肯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