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斗鸡一样生活(第4/8页)

——嗨!丽拉喊了一声。

从熏房里出来一对面色苍白的女人,明显是丽拉的姐妹,在长相特征方面非常相似,甚至可能是三胞胎。

然后从冷藏室走出一对黑头发的男孩。他们都聚拢在火堆周围。丽拉说:晚饭做好了吗?

谁都没说话。火堆旁放着一只陶罐,两姐妹中的一个探出一只黄揭色的食指,插到陶罐颈口处的环形提手里,把它拎起来在臂弯上放稳,咕咚咚喝了一大口,然后递给下一个人。英曼本以为是难喝的家酿劣酒,谁知竟然与他喝过的任何酒都大不相同,饱含着肥沃泥土的气息,还有一些异样的滋味。应该是用某些树菌和动物腺体提炼配制而成的强劲的药酒,这些东西的药性知道的人估计没有几个。罐子在众人之中轮了几圈。

其中一个女人这时转过身,撩起裙子下摆,弯腰朝火堆撩起后腚。她盯着英曼,蓝眼睛中露出极为快意的光彩,浑圆的乳房垂下来,似乎要把紧身胸衣涨破。英曼想:自己这是闯进了一个什么样的淫窝啊。

三姐妹中的另一个站在火旁,一只手蜷起来扣在腹股沟上,她朝玉米地对西望了片刻,然后走进熏房,取回一个木齿的耙子。她在火堆边缘的灰烬中耙出几捆用玉来穗外皮包住的东西,已经给火烤焦了。那对男孩似乎一下来了兴趣,他们在一旁看着,其中一个走到跟前,用呆板无力的声音说:面团兵,兵面团。

除开讲了这一句话,两个小孩一直神情木然。他们眼窝深陷,似乎沿着某种确定的路线,在被火光照亮的院子里走来走去,脚在地上拖着,一句话不说,像鬼影一样。当英曼对他们说话时,他们一声不吭,甚至连眼睛都不朝他瞥一下,以示听到了他的声音。英曼心想,或许小男孩刚才说的那句话,已经包含了他们掌握的全部词汇。

几个姐妹动手剥去包在那几大块东西外面的玉米皮,阵阵蒸汽散发到冰凉的夜空之中。原来里面包着的是六条黑面包,每个都捏成人头小人的形状,连下腹的小东西都赫然在目。她们将玉米皮再扔回火堆,火光一亮,转瞬间烧成了灰烬。

——我们早知道你要来。卢拉说。

两姐妹给了两个孩子一人一条面包,他们狼吞虎咽地吃起来,一次撕下跟自己拳头大小相仿的一块塞进嘴里,吃完后,又开始沿着被他们在地上踏出的模糊的足迹走了起来。英曼在一旁看着,试图弄清楚他们的路线究竟是什么图案,也许其中隐含着他不应错过的天机。但却看不出眉目,过了一会他只好放弃。

那两个女人拿着剩下的四条面包走回房里。丽拉过来站在英曼旁边,一只手放在他的肩膀上说:你真是个壮汉。

英曼想不出该如何回答。末了,他把装着钱和勒马特左轮的食囊解下来放到脚前。天差一点就全黑了,他看见远处的山坡上有一点黄光,在树木中间游移不定地移动,一忽儿变得模糊朦胧,转眼又成为一个亮晶晶的光点。那光看起来如此奇异,甚至使英曼怀疑它并非来自外界,而是自己的脑子出了问题产生的幻觉。

——那是什么?英曼问。

丽拉盯着光点瞧了一会儿说:什么都不是。今晚很小,但有时候它大得跟天上多出一个月亮似的。有这么一回事,我还是个小姑娘的时候,朱尼尔在那边的山上杀了一个人和他的狗,把人和狗的头都用刀切了下来,并排摆在一棵山胡桃树桩上。我们都跑去看,那个人头的脸变得几乎跟黑鬼一样黑,眼神非常古怪。从那以后,有些夜晚山上就会有光飘来飘去。你可以现在就走到那里,保证什么也看不到,但可能有什么东西会靠过来,蹭到你身上,感觉像晒干很久的小牛皮。

——他为什么要杀那个人?英曼问。

——他从来没说过。他脾气很丑,一发火就动手,连自己的妈都给他开枪打死了。按他的说法是因为他妈把围裙裹在身上,被他当成了一只天鹅。

——我没发现这地方有多少天鹅。

——很少。

山上的光亮更炽,转成蓝色,加快速度在林间跳跃,然后突然消失了。

——你觉得那光是什么?英曼问。

——上帝自己在《圣经》里说得明明白白,死人的脑袋里没有一点想法,所有的思想都从脑袋里飞走了。所以不应该是那个被砍头的人。我相信是像人们说的,有时候狗的鬼魂在头上带着灯。但我也可能错了。老人们说,过去的鬼比现在多多了。

丽拉盯着英曼看了半天,手在他的小臂上揉摸着。我相信你这一路都打着杀无赦的黑旗。她说。

——我什么旗都不打。英曼说。

那两姐妹之一来到后门的台阶上招呼他们吃饭。英曼把食囊提到门廊上,丽拉伸手抓着他肩上背包的袋子,从他的两臂上取下来,把背包与食囊放到一起。英曼低头看着,心想这可能是个错误,至于为什么,却再也想不清。

趁丽拉和她的姐妹转身进屋,他提起食囊,从门廊上堆着的一堆木柴的空隙中塞进去,深达胳膊肘。他跟在两个女人后面走了进去,屋子不知何故显得比方才大了许多。她们领着他穿过一个倾斜的过道,两侧的墙壁都是没刷漆的木板,他觉得脚下总像要打滑。在黑暗中,房子给人的感觉犹如一个巨大的兔子洞,分隔成许多错综复杂的小房间,每面墙上都有门,屋子一间套着一间,简直不可思议。英曼和丽拉终于来到了倾斜的主屋,餐具已经在钉着横挡的桌子上摆好。维西在炉角的床上睡得像个死人。

桌上放着一盏烟灯,微弱的顶光在墙壁、地板和桌布上流动,像映在溪底石头上的阴影。丽拉让英曼坐在上首,在他的脖子上系了一块格子布的餐巾。从火堆灰烬中拿出的一条面包也用餐巾包了,摆在桌子中间。

两姐妹之一从壁炉端来一个大浅盘,上面摆着一大块肉,浸在油汪汪的肉汁里。英曼看不出是什么肉,猪腿不可能有这么大,牛肉的颜色又会深一些。它是一整个关节。关节两头的骨头上都连着厚厚的肉,白色的筋腱和韧带纵横交织。那女人把盘子放到他面前,用一把炒菜勺翻过来插到底下垫平,勺柄向上撅起。英曼面前只摆着一把锈迹斑斑的餐刀。他拿起刀子,眼睛看着丽拉。

——我们连一把叉子都没有。她说。

英曼左手抓住骨头,用刀割呀割,但皮肉之间的那层黏膜却始终不为所动,连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三个女人现在都聚在桌边看着他。她们身上散发着一股发情的骚味,犹如潮湿的加莱克斯草发出的味道,甚至掩盖住了那块怪肉的臭味。丽拉挪到英曼身边,小腹柔软的肌肤贴着他的肩膀,她轮流用两只前脚掌支地,在他身上厮磨着,他可以感觉到她两腿中间毛茸茸的地方,透过薄薄的裙子蹲在自己的皮肤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