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地足迹(第3/4页)

艾达和鲁比睡着了,直到斯特布罗德痛苦的咳嗽声将她们惊醒。艾达和衣而眠,她醒来时有一种裤子缠绕在腿上的古怪感觉。小屋寒冷昏暗,炉火烧成了焖燃状态。外面透进来的光奇怪而刺眼,说明还在下着雪。鲁比走向斯特布罗德。又有一道鲜血从他的嘴角流到了他的衣领上。他睁开眼睛,但似乎并不认识她。她把手放在他的前额上,看着艾达说他正在发烧。鲁比走到房间的角落拉扯着蜘蛛网,直到手中有了整整一团,她从草根袋中掏出两个草根,说道:去弄些水来,我要熬制新的药膏敷在他胸前的伤口上。艾达去拿了一些木柴扔在红炭上,弯腰吹大火焰。

艾达盘起头发,戴上帽子,拿着罐子到溪边装了一罐水带给马喝。马一口气就喝光了罐子里的水。于是,她到溪边重新灌满水开始往回走。雪花从阴沉低矮的天空密集地飘落下来,染白了她提水时卷起的衣袖。一阵风将她的衣领吹得直拍打着面颊。

当她快到木屋时,什么东西轻微地动了一下,将她的视线引向了他们前一天下午进村时经过的那个山坡。在那儿,一群野火鸡小心谨慎地在雪地上行进着,它们有十到十二只,就在山坡那片光秃的树林之中。带头的是一只雄性火鸡,有着鸽子般的浅灰色的羽毛。它走一两步便停下来用自己的喙在雪中搜索一下,然后再接着向前走。它们上山时身子前倾,后背几乎与地面平行,走路的姿态看上去十分吃力,就像老年人用背带背着重物一般。野火鸡是一种身材纤细瘦长的鸟类,同家养火鸡的体形完全不同。开始时,艾达慢慢地靠近小屋,然后加快脚步走进了屋。斯特布罗德静静地躺着,闭着双眼,脸色蜡黄,就像冷却的猪油。鲁比从他身边站了起来,忙着去烧水熬制草药。

——山坡上有火鸡。鲁比弯腰正忙着将草根剥去外皮剁碎,艾达对她说。

鲁比抬起头。吃上一条火鸡腿倒也不错,她说道,那支双筒猎枪已经装满了火药,两根枪管都是。去给我们打一只来。

——我从未开过枪。艾达说道。

——那最简单不过了。挂上枪栓,举起枪,把准星对准楔形槽,扣动任何一个扳机,开枪时不要闭上眼睛。如果没打中,就扣动另一个扳机。把枪托紧抵在肩膀上,否则它反弹时可能会撞断你的锁骨。接近它们时要缓慢,因为野火鸡有在你面前消失的本事。如果你没办法靠近它们至少二十步范围之内,那就只会浪费子弹。

鲁比开始用刀背在石头上将草根碎片捣碎。但艾达没有动,鲁比再次抬起头来。她在艾达的脸上看到了犹豫。

鲁比说:别犹豫了。最糟的不过就是一只火鸡都没打着,世界上没有一个猎人没干过这种事。去吧。

艾达小心翼翼蹑手蹑脚地爬上山坡。她能够看到火鸡们从她前面穿过那片栗子树林。它们顺着风前进,同雪花飘落的方向一致。它的斜向穿过山坡,似乎并不匆忙。当灰色的雄火鸡发现食物时,它们就聚在一起在地上啄食,然后再继续前行。

艾达知道最糟糕的事情并不是鲁比所说的。这里的所有人都听说过河下游一个在战争中失去丈夫的女人的故事。去年冬天,这个女人在爬上树到一个望鹿上时失手将枪掉下,枪落在地面时走了火,结果,她被射中掉了下来。幸运的是,她活了下来并因这件事备受嘲讽。她摔断了一条腿,从此无法正常地行走,她的脸上还留下了两道铅弹划痕,就像麻瘢一样。

艾达爬上山坡时一直被这些蠢猎人及他们的故事所困扰。这把猎抢感觉又长又重,很难把握,似乎一直在她手中发抖。她尽力按照火鸡的行走路线绕到它们的前面并在那里等着,但它们改变了方向转而直接向山顶走去。她在它们的后面跟了一会儿,亦步亦趋,动作尽力安静平缓。脚慢慢落地,让雪来消除脚步声。幸好穿的是裤子,如果穿着裙子肯定会发出声音,那就像拖着被单穿过树林一样。

即使如此小心,艾达还是担心这些火鸡像鲁比说的那样不见了。她的目光紧紧盯在它们身上,一刻也没有离开,耐心地向它们靠近,直到最后达到了鲁比特别指出的那个距离。火鸡们停了下来,转动着脑袋四处张望。她静静地站着,它们没发现她。当它们在地上寻找食物时,艾达猜想这可能是她所能得到的最佳射击机会,于是,慢慢举起枪对准了落在后面的鸟。她开枪了,令她惊异的是,倒下了两只火鸡。其他的火鸡在一片混乱中飞奔了起来,惊慌之中扑向山下,直冲她的方向而来。顷刻间,两百磅重的鸟儿们在她头上狂奔而过。

它们在一片月桂丛中刹住了脚步,艾达站起来喘了口气。想了想,虽然肩膀有些麻木,但好像她没被枪托撞到。虽然她一生中从未用过枪,并且还有一个走火的故事作为前车之鉴,但她确实知道开枪是一个模糊的过程,扳机行程长,中间还有喀嗒的制动过程,因此很难确定在整个过程中应该何时扣紧与松开扳机。她低头看着枪上的涡形雕饰——葡萄的藤蔓、叶子以及构成点睛之笔的精致撞针。她慢慢地松开紧扣着第二个扳机的手指。

艾达走向倒在地上的火鸡,发现那是一只母火鸡和一只小公火鸡。它们的羽毛有着金属的色泽,母火鸡的一只覆盖着鳞片的脚仍在雪地上抽搐着。

英曼听到不远处传来一声枪响,便将勒马特手枪的枪栓拉满并向前走去。他从浓重的铁杉树影走出来,进到一片长在山坡上的栗子树林。山坡一直向下延伸至一个水流湍急的小溪。光线微弱而斑驳,雪片降落在栗子林间使树枝挂满了冰霜。他向下走进树林,林中有一条空隙,空隙两侧排列着黑色的大树干,而两边树木的枝干却在上方交叠在一起,形成了一个“地道”。“地道”下面类似于小径,尽管这个小径从未成为真正的路。雪下得很大,大雪抹去了所有细节。尽管一片朦胧中英曼只能看清前面的三棵树,但在小径的尽头似乎有一圈模糊的光被冰雪覆盖的枝干映衬出来。他松开了一些紧握手枪的手。虽然没有瞄准什么目标,但枪口依然对着前方。他的手指勾在扳机上,撞针紧紧地连接着手枪的每一个金属部件,折射出点点金属光泽。

他向前走去,很快,一个人影在大树天穹般笼罩的亮光中出现在他面前,但他只看清了那个人的轮廓。那人叉开腿站在栗子树“地道”的尽头,发现他时,用一杆长枪对准了他。这个地方很寂静,英曼都能听到枪栓被拉上时的金属碰撞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