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家庭危机(第2/3页)

“又没有咖啡了。我昨天就说了。”

“那种东西你喝得太多了。对心脏不好。”

“我心脏好得很。”他关上橱柜门,从冰箱里取出一瓶啤酒,转而盯着萨拉正在吃的塑料盒饭。“有我的饭吗?”

“冰箱里找找吧。有几份速食、比萨饼之类的。”

他拿了一份咖喱鸡,在玻璃纸上扎了几个洞,放进微波炉里。

“欢迎回家,鲍勃。”

“什么?”萨拉从她正边吃边看的一份文件上抬起头来。那是一份庭审记录整理稿,涉及18年前的一桩谋杀案,她这周就要去伦敦处理这个案子。此案案情复杂,很吸引人,是她经手的第一个上呈刑事上诉法院的案子。如果能打赢这场官司,那将是她职业生涯中一次巨大的飞跃。她一脸茫然地盯着鲍勃。

“没什么,我只是欢迎自己回家而已,因为其他人好像都没什么兴趣。”他把酒倒进玻璃杯里,无比专注地看着顶上的泡沫。

“你知道吗,我这一天也不容易。”

“真的吗?那就是说没什么新鲜事了。”微波炉“叮”一声响了,他打开抽屉找了一把剪刀。然后把装着咖喱鸡饭的塑料饭盒拎了出来,剪掉了外面的玻璃纸。蒸汽烫着了他的手指,他咒骂一声,连忙把手放到水龙头下用冷水冲洗,舒缓烫伤。接着,他把塑料盒里的咖喱鸡饭倒在盘子里,坐到餐桌旁吃了起来。勉强咽了几口后,他放下了叉子。“我有时会想,回到家吃上一顿像样的晚餐会是什么滋味,从烤箱里端出热腾腾的家常菜,而不是这该死的塑料盒饭。看到有人笑脸相迎,哪怕是……”

萨拉把资料往旁边一推,抬起头,挤出一个笑容。“对不起,鲍勃。你今天过得怎么样?”

“说真的,相当不错,不过回家时又遇上了大堵车。格林哈默顿在挖路。警示牌上说要持续四周。我每天至少得再多耽误一个小时。如果当初听我的搬去……”

“那事儿就别再想了,鲍勃。都说了十几次了。”

“我每天还是得走那条路。”

萨拉叹了口气,仔细地打量着他。他面色苍白,额头的皱纹清晰可见,他一累就会这样。可是,除了疲倦,他的脸上还有其他东西,她不禁有点担心。“鲍勃,我们现在非得吵上一架吗?”

这问题只是打个比方,但鲍勃却假装当真了。他舀起一勺咖喱饭,认真细看了一番,随即又放下了。“是的,也许我们真该吵一架。”

“什么?拜托,鲍勃,我们都很倦怠了。”

“相互倦怠,这是你想说的吗?”

她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不,我当然不是那个意思。”

“是吗?你确定?”他们隔桌对望,目光在彼此脸上巡睃。结婚20年,他那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脸看上去有了微妙的变化。他喝了一大口啤酒,随后重重地放下了杯子。“但我是这个意思,萨拉。我厌倦了……”他对着厨房大肆挥舞着手臂,这里的一点一滴都是当年搬来时,两人一起布置的。这是他们第一栋真正意义上的豪宅。现在回首,恍如隔世。“……这一切。”

“你什么意思?”厌倦这栋房子已经够糟糕了,不过这一点她以前就听他说过了。有那么一瞬间,她以为他说的是他厌倦了她。

“我厌倦了这座房子,厌倦了我们的生活方式……我想要更好的。”

他眼里有种她从未见过的神色。就好像她——不是他的太太,而是一个外人。

“比我更好的人,你是说?”萨拉从来都不怕直面怪兽。如果你一直盯着它们,它们多数都会被吓跑。

不过,这次不管用了。

“是的。坦率地说,我就是这个意思。比你更好的人。”

这话从丈夫口中说出来,实在太过残忍。萨拉措手不及,以至于一开始以为自己听错了。她惊诧地看着他。他露出了难得一见的表情,她几乎是头一回看到,但却觉得很适合他,与他那张脸浑然一体。那是一副校长对付问题学生的表情,也许是在校内贩毒的坏学生吧。她在心里大笑一声——他把她当成调皮捣蛋的学生了吗?一个在全校大会上当众放屁的女学生?她咬住嘴唇,没让自己狂笑出来。

“你刚才说,要找个比我更好的人?”

“是的,萨拉。我觉得——我们都变了。”

“你说你想要一个比我更好的人?”她内心的狂笑正转变为愤怒。

“一个能为我做做饭、有时间陪陪我、我下班回家后能和我聊聊天的人,一个不会整天只忙着让瘾君子、卑鄙小人和杀人犯逍遥法外的人。是的!一个能理解我的人,知道管一所大型学校不是什么悠闲自在的疗养,而是一项困难重重、挑战不断、值得用心去做的事业。是的,我需要的是这样一个人。”

“你说的这些我没做到吗?”

“你清楚得很,你没做到。看看,现成的例子!”他站起身,一勺子把咖喱饭全舀进了垃圾桶,把盘子扔到了水槽里。“我们为什么要天天吃这种垃圾?为什么就不能换点像样的东西?”

“如果你愿意,你可以去乐购超市啊。他们通宵营业。去吃点不一样的吧。”

“我是可以去乐购!你呢?”

“我有工作要做。总而言之,我吃这个蛮好。”她用叉子指了指眼前的食物。

“鲍勃,谁是‘更好的人’?”

她冷冷地盯着他,恐惧开始沿着脊梁骨蔓延,还夹杂着一种她曾希望再也不要经历的痛苦。去年,鲍勃和他自己的秘书搞在一起时,她曾经体会过这种痛苦。那位野心勃勃的女秘书年龄比鲍勃小一半,哄他玩了几个月,便搭上了一个更年轻的,一脚把鲍勃踹了。当时,萨拉的痛苦与屈辱简直成了一种病症,仿佛心里长满了铁锈,由内而外地腐蚀着她的精神与信心。有时,她感觉自己绝望得濒临崩溃,有时又觉得愤怒到快炸裂了。

“鲍勃,你有外遇了吗?”

他的迟疑已经道出了答案。他大步走到窗前,然后转身面对着她。

“确切地说,不是外遇。那听上去太贱了……”

“那就是了!”

“没那么简单,萨拉。让我解释……”

“解释?我不想听你的解释,鲍勃!你又在背着我乱搞!是不是?什么吃的东西,在家做饭,肯为你补袜子、听你诉苦的小媳妇,全是屁话——你根本就是有外遇了!这次又是谁?又是哪个教学秘书?”

“老实说,我们还没上过床,所以算不上外遇。这次……不一样。”

“别把我当傻瓜了,鲍勃·纽比。这次是谁?”

她心里的痛来得突然、来得猛烈。愤怒卡在胸口,让她难以呼吸。她能应付,她知道,她一直都可以。可是,那痛感已经变成了一道扎得很深的伤口,挥之不去、刻骨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