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第5/7页)

她将手放在门把手上,向他的方向半倾斜着说道:“至少他们不会指控我是个怪胎,探长先生。”

他想再说些什么,但他们已经过来了,可那句话的伤害已经造成。

那位记者叫史蒂夫·霍利,他在爱丁堡办的格拉斯哥小报工作。他很年轻,20岁出头,幸运的是,他可能会接受劝告。如果他们想发表的是一篇正面报道,雷布思也不会费力去劝阻他们。

霍利个子不高,微胖,头发胶糊糊的,有些参差不齐,这使雷布思想起了“农民”警司房子围墙顶端的那唯一一条带刺的铁丝。霍利用一只手拿着本子和笔,用另一只和雷布思握手。“我想以前我们没见过吧。”他说。这让雷布思怀疑他不知道自己的名字。然后他介绍说:“这位是托尼,我的助理。”摄影师哼了一声,将相机袋挂在肩上。“我们觉得,贝弗,如果带你去瀑布那里,你就把棺材一起带着。”

“好的,那是自然。”

“我们就不用费九牛二虎之力在室内摄影了,”霍利继续说,“倒不是因为托尼会介意,如果把他限制在室内,他就不能更好地发挥他的创造力和他那艺术家的才气。”“噢?”她以品评的目光看着摄影师。雷布思几乎笑了出来,记者和贝弗对于“创造力”和“艺术家的才气”有不同的理解。霍利很快明白了此刻的真实情况,补充道:“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再晚点送他回来。在你的工作室里为你拍摄一张漂亮的肖像吧。”“这还算不上是个工作室。”贝弗用一根手指抚摸着自己的脖子,想了想,反驳道,“这只是一间用来存放我的机轮和图纸的备用卧室。我将白床单钉在墙上是为了帮助照明。”

“说到光,”霍利仔细凝视天空,插了句话,“我们要抓紧时间了,对吗?”

“最好现在就出发,”摄影师向贝弗解释道,“不会耽搁太久的!”

贝弗也抬头看了看天空,点头表示同意。雷布思不得不承认霍利这人还不错。

“你想待在这儿吗?”霍利问雷布思,“我们只需要15分钟就能回来。”

“我得赶回爱丁堡了,霍利先生,我能留下你的联系方式吗?”

“我应该带有名片的。”记者开始搜自己的口袋,并从一个钱包里取出一张名片递给他。

“谢谢,”雷布思接过名片时说,“我可以和你简单聊几句吗?”

他领着霍利走出去几步,看见贝弗站在摄影师身旁,在问自己身上的衣服是否合身。雷布思感觉她没有说出村庄里还有另一位艺术家。于是,他背对着他们站着,以更好地掩饰他要说的话。

“你见过那个玩具娃娃了吗?”霍利问他。雷布思点点头。霍利皱了皱鼻子,“难道我们是在浪费时间?”他的语调听起来很友好,似乎是为了寻求事物的真相。

“几乎可以这么认为。”雷布思其实并不相信是这样,但他知道一旦霍利看见那奇异的雕刻,他也不会相信是在浪费时间。“不管怎样,今天在城外待了一天了。”雷布思接着说,尽力使自己的语气显得随意。

“农村真让人难以忍受,”霍利承认,“和我喜欢的有一氧化碳的城市相隔太远了。更惊奇的是,他们竟然还派一名探长前来……”

“我们必须认真对待每一条线索。”

“你当然必须那样做,我能理解。我之前也打发走了一个探长,或许他还是一位位高权重的警官呢。”

“就像我说的——”雷布思正要说点什么,霍利已经转过身准备回去工作。雷布思抓住他的手臂,“你觉得这件事如果成为证据,我们是不是应该对此保持沉默?”

霍利应付性地点了点头,尝试着用美国口音说道:“让你的人和我的人沟通一下吧。”他抽回他的手臂,向贝弗和摄影师的方向转去,“贝弗,你打算穿什么衣服?我想,如此美好的一天,也许你穿一条短裙会更舒服……”

雷布思开着车前往回程的小路,他没有受到栅栏的阻止而一直向前行驶,他边走边留意周边,试图发现一些东西。走了大约半英里时,他发现宽阔的车道上散落着许多粉红色的碎屑,到了一道铁门前突然没有了。雷布思停下来,从车里走了出来。大门用挂锁锁着,透过门缝,雷布思看见一条通向前方树林的曲折的车道,树木挡住了一座房子。这里没有标志,但是雷布思心里明白,一定是杜松亭。大门的两边都是高大的石墙,墙的高度沿着门的方向逐渐降低。雷布思沿着主干道走了100码左右,翻身越过石墙往树林方向走去。

他意识到,如果自己想抄捷径,最终只能迷失在树林里。于是他沿着车道走过去,希望不要再碰见没完没了的曲曲折折的小路。

事实上他总是碰见曲曲折折的小路,他只得漫不经心地游荡着,一边走一边想:邮递员是怎样送邮件的?大概没有什么事会困扰约翰·巴尔弗吧。差不多走了5分钟,一幢房子出现在他的眼前,由于墙体老化,已经露出了板岩的本色,两端矗立着双层哥特式角塔。雷布思不想太靠近了,因为他不能确定是否有人在家。他猜想这里应该有某种安全防护措施——或许会是一个配备对讲机的保安——如果真是这样,也太隐蔽了。宅子前面是一大片修剪得整整齐齐的草坪,两侧装饰着花圃。在这幢房子的远方,看起来像是一个牧场。雷布思没有看见汽车和车库,可能是因为自己是从后门进来的吧。他想象不出,住在如此阴郁的环境中谁会感到真正的快乐。在他看来,这座房子似乎总是皱眉蹙额,在尽力排斥着一切欢快的气氛。他想,也许菲利帕的母亲会觉得自己像一个陈列在博物馆无人观赏的展览品。突然,雷布思发现楼上的窗口处有一个人,只是晃了一下又消失了,会不会是一个幽灵呢?一分钟后,前门打开了,一个女人跑下楼梯,从铺着碎石的车道迎面向他走来,蓬松的头发遮住了她的脸。她突然被绊倒在地,雷布思迅速跑过去想将她扶起来。她看见他,不顾已经摔破并且还粘着碎石子的膝盖,匆匆爬起来,拾起从手中滑落地上的无线电话。

“走开!”她尖叫一声。当她拨开脸上的头发时,他才认出是杰奎琳·巴尔弗。此话一出口,她似乎就后悔了,于是平息怒火,举起双手,说道:“你看,我太……只是……只是请告诉我你到底想要什么。”

雷布思此时才意识到,站在他面前的这个受伤的女人以为他就是诱拐了她女儿的人。

“巴尔弗夫人,”他举起双手,手心朝着她,“我是一名警察。”

她终于停止了哭泣。她似乎不愿进去,他们就坐在了门前的台阶上,她一直向雷布思道歉,而雷布思也坚持说该道歉的应该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