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章

01

艾德华·狄雷尼发现自己整个被这两件凶杀案霸占了。他想尽办法分心去忙别的事。结果,思想不听使唤,转来转去依旧转回到这个老问题上:怎么做的案,为什么做案,是谁做的案。

叹口气,认了,他决心搁下一切接受挑战。

凭着警察的直觉和经验,这绝对是一个心理变态干的勾当。一个疯子,神经病。想要找动机几乎无望。总之不会是为财;什么也没偷走。

他情不自禁翻起月历和记事簿上的日月星期,查看月亮盈亏的记录。凶杀和满月毫不相关。他颓然砰上抽屉。

最大的难题就是这类滥杀事件无迹可寻,根本无从下手。

在无计可施的情况下,狄雷尼记下两桩凶案的要点。试图找出两名死者间的任何一丝关联。然而,除开他已经向布恩提过的八点之外,再没有任何机关:两个都是中年人,两个都是外地来的,两个都住在城中区的大饭店。他明知这些条件有等于没有一样。但是他仍秉持着一贯谨慎的态度,作了笔录。

有关凶手方面,记录更少:

一、男、女都有可能。

二、戴黑色尼龙假发。

三、聪明,仔细,狡诈。

他明知写下这些并不能带动整个案情,但总是一个正规的开始,一大堆谜团中的一个起头。

三月二十一日上午,他又在书房里伤脑筋。

他假设,也许两个死者——卜乔治和胡福瑞——过去曾经雇用过同一个人,后来为着某些理由又将他开除了。

几年之后,这个人由怨生恨,动了杀机,访查了他们,便先后将两人杀死。纯想象,但是也不无可能。

他正在左思右想的时候,电话铃响了。他心不在焉的接起话筒。

“艾德华·狄雷尼。”

“组长,是我,布恩。……我已经照你的话做了:带一名勘察小组的人回‘皮耶士’凶案现场,量出假发到椅垫的高度。”

“结果呢?”

“组长,只量出个大概。因为椅子是软垫的。你明白吗?很不容易测得准。”

“当然。”

“不过,我们还是尽力而为。化验组和解剖室那边都腾不出人手。倒是解剖室的一位助手建议我们拨电话给美国自然生态博物馆的一个人。他是人类学专家,是拼骨骼的第一把手。”

“好极了。”狄雷尼对布恩的周密十分满意。“他怎么说?”

“我把尺寸告诉他,一个小时不到就回了话。他说——他坚持只能算是猜测——这人大约是五呎五到五呎七的高度。”

沉默。

“组长?”布恩急问。“你在听吗?”

“是的,”狄雷尼慢声应道,“我在听。五呎五到五呎七?这不是一个小号的男人。就该是一个高个子的女人。”

“对。很厉害对不对,组长?我的意思是,比我们知道的又多了一样。”

“那是当然。”狄雷尼不愿意浇凉水。这条线索太脆弱,小队长必然也知道。“你和施马提处得如何?”

“不好,”布恩的声音低了下去。“目前还好。他要我们一切重新再来一遍。我了解;他是不想负起到任之前,可能发生的一些责任。”

“嗯。”狄雷尼暗骂施马提是个笨蛋,把时间白白的浪费掉,而且还隐含着对于属下能力的怀疑。

“组长,我想请你帮个忙……”

“尽管说。”

“我可不可以打电话向你报告调查的情形?”布恩仍旧压低了声音。“一有消息就打?让你了解情况,多多帮忙?”

这一定是伊伐·索森副局长的意思,狄雷尼一清二楚。(“……你们不是朋友吗?每天打个电话无妨啊?……听听他的高见。”)

可见得伊伐·索森并不全信任施马提小队长的长才。

“随时欢迎,小队长,”狄雷尼答道。

“多谢了,组长,”布恩由衷感激。

电话挂断之后,狄雷尼在凶手的记录表上,添了一笔:

四、身高大约五呎五至五呎七。

接着,他便走入厨房,为自己做了一份凉拌腰片生菜丝三明治。因为这是“湿”三明治,他当然是凑在水槽边吃的。

02

有一个人,是艾德华·狄雷尼日思夜想与他一谈的——但是,他实在不敢确定这位老人是否还在人世。刑事组小队长郎赫伯。十五年前已经退休,这以后狄雷尼就与他失去联络。

郎赫伯甫入警局的前五年,只是名外勤警察,他一面服勤,一面继续在大学里修刑法、法医学,以及他最感兴趣的,犯罪心理学。

他早期在警局里,便已赢得“最可靠的警察”的美誉。他的绰号叫“阿福”。这本是《孤女安妮》中的一只猎狗。但是郎赫伯这只“阿福”,斗志十足,勇猛异常。

据说,如果派郎赫伯去定点守候某一个人,你只要交代完特征,过两年再来看他。郎赫伯准定还守在那里,对你说:“这人还没出现。”

他的博学多才终于获得赏识。他取得了刑警金牌,升了职位,并以小队长的身分坐镇曼哈顿地方检察官的办公室,直到退休。

他老早就是局里公认的犯罪史学专家。他有一间两千多册犯罪学书籍的图书室,对于旧刑案、凶器,和犯罪方面的常识,他无异于一本活的百科全书。

他曾多次受聘于外县市警局和外事警察局。同时,他还在纽约市警局开了一节最受欢迎的侦查技巧课程,他也是约翰杰伊法律学院客座讲习的常客。

狄雷尼记忆中,郎赫伯一生未婚,住在昆士、厄姆赫斯某处。狄雷尼细查自己保留的一本老电话簿,查到了郎赫伯的电话。

他拨过去,电话铃响了七次。他正想挂断的时候,一个女人上气不接下气的应声道:“喂?”

“这是郎赫伯的公馆吗?”狄雷尼问。

“是的。”

他试探查问一句,“郎赫伯先生现在有空吗?”

“现在不行,”那个女人答。“请问是哪一位?”

“我叫艾德华·狄雷尼。是“郎赫伯先生的一个老朋友。我有好多年没有与他联络了。他身体还很硬朗吧?”

“不太好,”女人的音调低了些。“三年前跌了一交,摔坏了屁股,结果转成肺炎。去年又中风。现在稍微见好一些,可是大部份时间他都躺着。”

“真是想不到。”

“其实,以他这个年纪,算是好的了。”

“是的。”狄雷尼正想问她是谁,她已经未问先答。

“我叫马莎,乐太太。”她解释得够清楚。“郎赫伯先生摔伤以后,我就是他的管家。”

“我很高兴有人照顾他,”狄雷尼说。“我本来很想和他谈谈,可是现在不便打扰他。请你代为转告一声就可以了。我叫艾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