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第五章(第2/4页)

刚返回英国时的钝挫已被他抛诸脑后,就像一切顺心似的重新展开了新生活。有合意的工作、友善体贴的老板,且即将迎娶心爱的女子。

想到安将照顾自己,理查德便天天欢心。安是如此的可爱、温柔而讨人喜欢!有时当他有点独断时,抬眼便会看到安调皮地望着他笑。他很少被人嘲弄,一开始颇不是滋味,但最后他必须承认,他可以接受安的揶揄,而且还颇乐在其中。

当安说:“这样会不会太傲慢哪,亲爱的?”他会先皱皱眉,然后跟着她大笑说:“是有一点独断啦。”

有一回他对安说:“你对我帮助好大,安,你让我变得更有同情心了。”

安很快答道:“我们对彼此都很有帮助。”

“我能为你做的不多,只能照顾你、呵护你。”

“别太照顾我,否则会加剧我的缺点。”

“加剧你的缺点?你根本没有缺点。”

“噢,我有的,理查德,我不想违逆别人,希望别人喜欢我,我不喜欢吵架或麻烦事。”

“幸好你不喜欢!我痛恨吵架。有些妻子老爱吵吵闹闹的,我见过一些!我最喜欢你这一点了,安,你总是那么温柔婉约,亲爱的,我们一定会非常幸福。”

她轻声说:“是的,我们很快乐。”

安心想,自从第一次遇见理查德后,他改变好多,不再像以前那样气势凌人地为自己辩解。就像理查德自己说的,他变得更富同情心,也更有自信了,因此越发包容与友善。

理查德捧着黄水仙走向公寓,安住在三楼,理查德跟已认得他的门房打招呼后踏进电梯。

伊迪斯帮他开门,理查德听见安在走廊尽头上气不接下气地喊道:“伊迪斯,伊迪斯!你有看见我的袋子吗?我不知放到哪里了。”

“午安,伊迪斯。”理查德进门时说。

他在伊迪斯面前向来不自在,他会用温和到做作的声音来掩饰紧张。

“午安,先生。”伊迪斯毕恭毕敬地说。

“伊迪斯——”安的声音十分火急地从寝室传来,“你听见了吗?快来呀!”

她走到廊上。这时伊迪斯说了:“克劳菲先生来了,夫人。”

“理查德?”安讶异地穿过长廊走向他,将理查德拉到客厅,回头对伊迪斯说:“你一定得找到那个袋子,看我有没有留在莎拉的房里。”

“我看你都快疯了。”伊迪斯边走边叨念。

理查德拧着眉,伊迪斯说话没大没小,令他觉得很失恭敬,十五年前,下人哪敢这样说话。

“理查德,没想到你今天会来,我以为你明天才会过来吃午饭。”

她似乎有些惊吓、紧张。

“明天感觉太久了。”他笑道,“送你的。”

他将黄水仙递给开心惊呼的安,忽然发现屋内已有一大盆鲜花了。壁炉边的矮桌上摆了盆风信子,还有一株株初绽的郁金香和水仙。

“你看起来很开心啊。”他说。

“当然,莎拉今天要回来。”

“对哦。她今天要回来,我都忘了。”

“噢,理查德。”

她的语气有些怨怼,他是真忘了。他的确知道莎拉返家的日期,但他和安昨天看戏时,两人都没再提到这档事。他们两个讨论过,同意莎拉回家当晚,由安全心陪她,理查德第二天再过来吃中饭,见他未来的继女。

“对不起,安,我真的忘了,你似乎很兴奋。”他有点吃味。

“回家本来就是大事,你不觉得吗?”

“我想是吧。”

“我正要去车站接她。”她瞄着表,“噢,没关系,反正联船火车[1]向来会迟到。”

伊迪斯拿着安的袋子,大步走到客厅。

“你把袋子放在被单柜里了。”

“对哦,那时我正在找枕头套。你帮莎拉铺好她的绿床单了吗?没忘吧。”

“我什么时候忘过事了?”

“记得摆烟了吗?”

“是的。”

“还有她的布玩具?”

“嗯,嗯,没忘。”

伊迪斯溺爱地摇头走开。

“伊迪斯,”安嘲着她喊,将黄水仙递上去,“麻烦你把花插到花瓶里。”

“恐怕找不到花瓶了!算了,我会设法找个什么。”

她接过花之后离开了。

理查德说:“你兴奋得跟小孩一样,安。”

“想到又能见到莎拉,就好开心。”

他不甚自在地逗她说:“你是多久没见到她——整整三个星期吗?”

“我很好笑是吧,”安对他说,“可是我真的很爱莎拉,你不会希望我不爱她吧?”

“当然不会,我很期待见到她呢。”

“她非常率直热情,你们一定能处得很好。”

“我相信会的。”他挂着笑容说,“她是你女儿,一定是位可爱贴心的人。”

“你能这样说真好,理查德。”她搭住理查德的肩,把脸凑向他,吻着他,喃喃地说:“你……你会耐着性子吧,亲爱的?我是说,我们结婚的事,或许会令她震惊,如果我不那么笨,能把信寄到就好了。”

“别担心,亲爱的,相信我,莎拉一开始或许难以接受,但我们会让她明白这是一桩良缘。我跟你保证,她说什么都不会惹我生气。”

“噢,她什么也不会说,莎拉很有礼貌,但她痛恨改变。”

“别担心,亲爱的,她毕竟躲不掉的,对吧?”

安没回应理查德的玩笑,依然忧心忡忡。

“如果我能立即写信就好了……”

理查德大笑道:“你看起来就像被逮到偷糖的小女孩!不会有事的,宝贝。莎拉和我很快便会成为朋友。”

安怀疑地看着他,他的轻松自信令她不安,她宁可理查德有些紧张。

理查德继续说道:“亲爱的,你真的不该担心成这样!”

“我通常不会这样。”安说。

“可是你就是一副担心到发抖的模样。其实这件事很单纯。”

安说:“我只是很……嗯,很害羞吧,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该说什么。”

“何不这么说:莎拉,这位是理查德·克劳菲,我三个星期后要嫁给他。”

“这么直接?”安忍不住笑了,理查德也笑着。

“那不是最棒的方法吗?”

“或许吧。”她踌躇不决,“你无法理解我觉得有……多么傻。”

“傻?”他瞪她一眼。

“跟长大的女儿说自己要结婚,好傻。”

“我无法理解为什么会觉得傻。”

“也许是因为年轻人认为你早该心如古井吧,对他们而言,我们已经老了,他们认为爱——我是指谈恋爱——是年轻人专属的。发现中年人会恋爱结婚,他们一定觉得很荒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