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川余生妈妈(第4/9页)

在那之后的几天,安静过了头。这个世界的一切,都平安无事。我一如往常,用店头的CD音响听音乐。春天的主题曲是《安娜·玛德莲娜小步舞曲本》(Notenbuchlein fur Anna Magdalena Bach)。这是巴赫为小他十六岁的第二任妻子安娜所写的上课用的曲子。不愧是巴赫,即便是专供自己家庭用的实用音乐,他还是写了许多很棒的旋律在其中。或许这才是真正的“House Music”吧。

这段时间小由没有到我们店里来,也没有再发生第二起坠楼事故。因此,下周小由带着一志到我们水果行来时,我差点怀疑这是不是别人。

这是单亲妈妈第一次穿迷你裙现身。她穿着今年流行的金属色系超短迷你裙与白色裤袜,上面是胸口开得很深的白色V领针织棉上衣。最让我吃惊的是,原本乌黑的头发,染成了明亮的茶色。

“你怎么了?形象改变得很大呢。”

小由大声笑了出来。

“我似乎总算走运了。阿诚,我要买那边的香瓜。”

网纹香瓜是我们这里的王牌商品,装在专用的木箱里,每个要价五千日元。

“你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啊?”

小由那张上妆上得恰到好处的脸,微微一笑道:“碰到一点好事。”

虽然不知道详情,但能让小由变得开朗起来,似乎也不是坏事。毕竟,打扮时尚也是生存欲望的一种表现嘛。我在香瓜的盒子上绑了有红白两种颜色交叠的缎带。别看我这样,我的手可是很灵巧的。

我回到店头,从小由手里接过钱。我扭下一根要卖的香蕉,蹲了下来。伸手去摸一志的头后,我的动作停止了。小男孩的妈妈一脸快活,小男孩却是一副消沉的表情。他那惴惴不安的视线,在香蕉与小由之间来来去去。这真的是区区几天之前,那个以天使般的眼神抬头看着妈妈的小男孩吗?

“怎么了,一志?这是你常常拿到的啊,你看!”

我一递出香蕉,他好像总算安了心似的,用他小手的手掌紧握住它,声音小到快要听不见:“谢谢,妮。”这种闷闷不乐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由没去在意孩子的样子,说道:“阿诚,伯母呢?”“她有事出去了一下。”

“这样呀。那你帮我转达一下问候之意。还有,请和她说很感谢她经常的照顾,把这个交给她。”她递出一个LV的小袋子。

“这是什么?”小由腼腆地笑了。

她淡淡地说:“LV的钱包。”“这么高级的品牌,到底怎么了?”

“没关系啦,没关系。我刚好有一点钱进来而已。好了,一志,我们走吧。”语毕,穿着迷你裙的妈妈牵着小男孩的手,往西一番街的路上走去。一直到看不到他们为止,一志多次向我这边转头。或许一志有什么想要告诉我,但似乎找不到适当的字句可用。

那天傍晚,老妈结束居民委员会的事情后回来了。她连包都还没放下,就在店头问我:“阿诚,你知道吗?”

我已经连续六小时看店,累积了不少挫折感,因此连听都没听就先说:“不知道!对了,这是小由送你的。”

我把礼物递给老妈,她稍微瞄了一眼看来高级的纸袋,解开缎带,打开小盒子,里头是个压花的钱包。

“这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啊,好像是她碰到什么好事,手头变宽裕了的样子。不过,她没有详细告诉我。而且小由很难得穿了迷你裙。”老妈的表情变得严峻起来。她像丢一样,把皮包扔回纸袋里。

“果然……”

“果然什么啦?”

“我刚才不是问了吗?阿诚你到底知不知道?刚才我在北口一家柏青哥店看到小由了,但是没有带着一志。和她一起在吃角子老虎区的,是个没见过的男人。”

突然穿得花俏,化起妆,感觉上手头并不紧。是因为男人吗?

“如果她认识了有钱人,那不是好事吗?”

老妈在胸前盘起手,维持严肃的神情说:

“我看过的男人太多了,烂男人大概从身上散发的气息就可以看得出来。那个男的对小由或对一志来说,都带有一种不好的气息。我说阿诚,你是很厉害的麻烦终结者对吧?”

这还是第一次从老妈口中听到“麻烦终结者”这个字眼。这和听到有人问你“何时摆脱处男之身”一样叫我难为情。

我的回答小到快被街上的声音盖过去。

“我不知道,大概算是吧。”

“这样的话,我要委托你,你给我确认看看小由那个男的是什么来头。”

“唉……怎么这样!”我没有处理过恋爱或外遇方面的麻烦,这种应该是街上那些征信社的工作吧?而且女方又是我认识的人,有很多事不方便做。

“你少废话!现在就去。那个男的应该还在那家店里,快点去!”老妈迅速描述起男子的特征。我连忙走进店里写在笔记本上。您瞧,从我老妈这么粗鲁地使唤人,也能充分了解她有多可怕了吧。

池袋站北口正面,有一家叫“吉尔伽美什”的柏青嫂店,占去这栋新建的八层住商混合大楼一楼的所有空间,好像新开的店一样,一整面都是玻璃的楼面很明亮,因此从外面马路也能够仔细观察内部。

如展示橱窗般把新型机种一字排开的特等席,似乎是为服务女性顾客而设置的专区。明明是傍晚,却有很多年轻女性聚集在那里。看得出从左算来第三个,是小由的背影,但没有看到老妈讲的那个男人。小由一手拿着烟,一面有节奏地按着柏青嫂的按键。她的技术好像是准职业级的;她的眼力似乎可以判读画面,脚边堆了两个满是代币的小箱子。

真是奇怪,小由明明那么讨厌爱打柏青嫂的前夫,怎么自己跑来打?我假装在等人,打开手机,在栏杆上坐了下来。池袋站前你不知道他在做什么的人要多少有多少,因此我并不特别醒目。

观察一阵子后,一个穿着春季白色皮夹克、三十多岁的男子来了。他下半身穿的是破烂牛仔裤,手里拿着两罐啤酒。他拉开拉环,递给小由。光是从小由转过来的侧脸,就能看出她被这个男的冲昏头了。年轻妈妈露出一副快要融化般的表情。

男的好像在讲什么笑话一样,小由腼腆地笑了。男子的头发很长,以整发剂轻而易举弄成整个往后梳的发型。乱掉的头发掉到前额处。他绝不能算英俊,但算是个有魅力但已经走样的男人。

我从栏杆上起来,往柏青嫂店的橱窗靠近。我一面假装打手机,一面正面摆好姿势,拍下了男子的全身照。然后我又把镜头拉长到极限,拍他的脸。最近手机内置的相机实在小觑不得,男子的长相拍得十分清楚,出现在小小的液晶画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