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怖的头罩(第5/14页)

说着说着,沙雅似乎激动得整个身子都僵硬了起来。隔壁桌的高中生情侣终于不再发短信了,而开始讨论起逃课到东京迪士尼乐园玩的计划。穿着初中制服的沙雅说道:

“晚上睡觉时,我经常会被我爸爸的哀号声吓醒。每次都听到他哭着大喊对不起、对不起。但我又不敢去喊醒他,只好假装沉睡听着爸爸啜泣,这实在是个折磨。即使搬到相对安全的日本,可爸爸还是会梦到自己戴着黑头罩。你说,在这种情况下,我还有可能不管家人而辞掉现在的工作吗?我现在已经是无所谓啦。反正从我九岁那年全家逃到边界的村庄后,就开始干这种差事了。我已经是很龌龊的人了。”

沙雅凝视着自己轻薄小巧的手掌心继续说道:

“这双手、这双眼睛、这张嘴、就连我肚子,恐怕都已经龌龊得见不得人了。”

说完,他那圆圆的脸颊已经满是泪水。我无法正视沙雅啜泣的模样。

但我一想到他在西一番街跪地向我合掌膜拜的样子,以及他那面带羞怯的笑容。我总觉得,在这世界上,恐怕没有比这个孩子更干净的人了。要是连这孩子都很龌龊,那全世界还有哪里是干净的呢?想到这,我便坚定地对沙雅说道:

“沙雅,你一点也不龌龊。不会有人会责怪你的。你要加油升上高中,继续念书,然后找到一份像样的工作,这样你爸爸就可以过上好一点的生活了。虽然我没什么大本事帮不上什么大忙,但如果你碰到什么困难,随时可以到我的水果店来找我。绝对不要放弃自己,千万不要对自己死心,好吗?沙雅,你要相信,有很多人是在关心你的。”

我的话虽然说得很诚恳,但我却说得颇为心虚。这孩子已经等于是仅以手指攀在悬崖边缘了。一不小心,就有可能坠落深渊。此刻正身处安全地带的我,真正能帮上他的实在是太有限了。

在咖啡厅门口互相道别后,我就一遛达着走回池袋。在路上,我一直在暗暗思考,有什么是我能为他做的呢。即便是有限的事,我也要为他做。

我的思想在飞速地转着,以至于走过我家的水果行也没注意到。我干脆就这么一路走到了地铁池袋车站北口。车站前有几个看来憔悴不堪、拿着广告牌的家伙。我朝一个把广告牌当拐杖倚着、在步行的人潮中仿佛一颗静止的石头的男人打了声招呼。他外号叫做“希望扒皮”他以不需任何担保或保证人的条件向别人提供五十万日元以下的借贷。这个自称“希望者”的地下金融业者,是个街坊中无人不知、收取百分之两千以上年利的大恶棍。

“晚安呀,希望先生。”

他用那双长在黝黑枯萎的脸上的浑浊双眼看向我。

“噢,原来是阿诚呀。难得你今天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也不知道这个身穿被汗水和污垢染得油油亮亮的羽毛夹克的男人真正名字叫什么,只知道大家都叫他希望先生。他成天都举着特殊行业或地下钱庄的广告牌,伫立在池袋车站前。他是个无恶不作的家伙,但同时又是个对这一带的特殊行业知无所不知的情报贩子。

“我想跟你打听个事,你能告诉我一家池袋的伴游公司吗?”

“希望”朝我伸出一只手。我笑了笑,立即递上一张千圆钞票。接到钱他那浑浊的双眼就显出点精神来,他有些殷勤地朝我说道:

“现在经济不景气,然而伴游公司却是特殊行业里混得最好的。你也知道去年入秋时宾馆街的卖淫女突然之间全都不见了吧?”

我点了点头。现然这情报贩子的视线开始游移不定了,他在不断注意着周遭的情况。

“那是因为锦系区在一夜之间驱逐了两百多个非法居留的外国人的缘故,让在东京三大流莺市场活动的女人全都销声匿迹。现在不管是池袋、大久保,还是锦系区,全都被扫得干净净了。但奇怪的是,那些夜总会和按摩店并没有因为这次严打而生意变好,所以这些生意应该都是流到出台型的伴游公司去了。”

话毕,他那张仿佛腊纸般脸又油又脏的地凝视着我,脸上不带半点表情。我为了让他说出更多的东西,便装作漫不经心地问道:

“如此说来,伴游公司的生意挺好的罗?”

这暧昧的回话并没让他脸上产生任何变化,让我觉得自己仿佛在和一面脏墙在说话。一个朝我的方向走来的上班族仿佛在避开什么龌龊的东西似的,绕开我们身边,显然她对这些举广告牌人相当厌恶。“希望”丝毫不以为意,看了看那上班族的背影,继续说道:

“阿诚,你懂不懂伴游公司和应召站有什么区别吗?”

我瞎猜着回道:

“应召站是提供性交易的,而伴游公司没有这种交易。”

“希望”嗤之以鼻地笑着说道:

“瞒着公司提供性交易的伴游小姐多得数不胜数,毕竟公司哪可能查得到!在一九九九年修改法律时,伴游公司就已经被认定为外派型特殊行业,由此可见当官的都已经知道这里面有什么猫腻了。阿诚,就连你,只要填好表格,再拿着身份证向附近警局的生活安全课提出申请,第二天就能合法地经营伴游中心了。这是任何人都有资格申请的业务。要是不清楚表格怎么填,那是不可能当上伴游公司的老板的。那些条子总不可能亲切到教你的份上吧!”

我试着想像自己若是成了伴游中心的老板会是个什么模样,如果我来身穿丝绸西装、开着宾士接送伴游女郎,一定比站在那一大堆老是要烂的水果行后威风多了吧。只不过沙雅大概就再也不会向我合掌了。

“你知道池袋有哪家伴游中心提供未成年男孩的服务吗?”

这情报贩子目不转睛地凝视着我,接着又不发一语地伸出了一只手。这小子太精了,但要打听情报,就得给钱,无奈之下,我只好又付了一张千圆钞票,这家伙才开口回道:

“如果旗下敢接纳初中或高中男孩,那肯定就不是合法业者了。所以他们必然是玩暗的,所以这种伴游中心甚至都可能根本就没有提出过申请。这些小公司既然广告都不能打,那生意就全得靠常客口碑传播了。这种伴游中心,这一带我只知道一家。”

说到这,情报贩子又闭上了嘴,那意思是先窥探我的表情,然后再决定是否再跟我要钱。我则尽量强装镇静,以免他狮子大开口张口朝我要钱,或是以为我有这方面的癖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