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逃家小兔 Part 07 The Runaway Bunny(第4/5页)

“站着我没问题啊。”我说。

“你现在倒说得轻巧,”艾伦说,“但是有个问题,你的智齿都还在吗?”

“在啊……”我说,“为什么问这个?”

“有智齿的人是不许去南极点的。前两年有三个人智齿发炎了,我们只能派飞机过去接。别问我到底花了多少钱。从此以后就有了条铁规:不能有智齿。”

“妈的!”我暴跳如雷,像《兔八哥》里面的燥山姆。南极点这个煮熟的鸭子眼看就要飞了,竟然是因为我他妈的没去看牙医!

“你别急啊,”艾伦说,“我们帮你拔了就是了。但必须要今天就拔。”

我虎躯一震。眼前这个女人,把“积极解决问题”提高到了令人激动的新高度。

“但是,”她说,“你也要想清楚自己将要参与的事情是什么概念。南极点是公认的世界上生存压力最大的地方。那么小的一块地方,你要跟二十个人一起待着,你可能还不太喜欢他们。我觉得他们都挺烂的,再加上与世隔绝,就更糟糕了。”她递给我一个写字板。“在那里过冬的人要做一个心理测试。一共有七百个问题。大多数是屁话。但你至少要看一眼。”

我坐下来,随便翻到一页。“是否题:我会根据颜色来排列所有的鞋子。如果发现顺序不对,我可能会变得很暴力。”她说得对,都是屁话。

封面的介绍还算稍微有点用,列出了在南极点的极端条件下最适合生存的心理档案。上面说,这样的人要有“厌倦享乐的态度和反社会的倾向”,而且“在小房间里独自待很长时间也不会烦”“没有出门和锻炼的需求”,最关键的一点,“可以忍受很长时间不洗澡”。

原来过去的二十年,我一直在进行在南极点过冬的训练!我就知道“天将降大任”嘛!

“我应付得了,”我对艾伦说,“只要女儿祝福我就行。信一定要寄给她。”

“这个好办。”艾伦说,终于对我笑了笑。

这儿有个研究海狗的帕萨迪纳人,也是个兽医,拿过马匹牙科的学位,以前还给“信雅达”清过牙齿呢。(我跟你说哦,这儿真是什么人都有。今天吃午饭的时候,有个得过“诺贝尔物理学奖”的物理学家,给我们解释“多重宇宙”的概念。这不是到盖乐街接孩子放学,爸爸妈妈穿着“北脸”等在那儿那么简单的事情哦,而是一个量子力学的概念,就是在无限数量的平行宇宙当中,任何事情都有可能发生,都在发生。哎呀,我现在是解释不清楚了。但是真的,午饭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我真的懂了哦!这很像我这辈子的写照:什么都得到了!又都失去了!)

好。那个兽医要拔了我的智齿。站上的医生道格会做他的助手。道格是阿斯彭人,外科医生,来这里工作,同时想实现这辈子走遍七大洲滑雪的梦想。他们都对这次拔牙很有把握,因为我的智齿已经突破牙龈长出来了,角度也不刁钻。不知道为什么,卡尔,一个很友好的中微子专家也想参与到拔牙中来。这儿好像人人都很喜欢我,当然肯定和我带来了鲜货有很大关系。还有,这儿女人很少。坐个船来到南极,本来只有五分的我,都能打十分了。

比伊,我要去南极点,就只有这一次机会。劳伦斯·M.库尔德五个星期后就去麦克默多了。不出问题的话,我就从那儿坐飞机去南极点了。但是,一定要收到你的回信,我才会去的。你可以按照下面的邮箱地址发电邮给艾伦·埃德尔森,有什么话就让她转达吧。要是没有收到你的回信,我就坐船去麦克默多,然后从那里飞回家。

*

道格医生刚刚给我打了麻药和止痛药。原来中微子卡尔也要来帮忙就是因为这个原因,他听说他们要用这种违禁药品,就想给自己搞一点。他现在已经不见了。时间不多了,我等下可能就晕了。现在要跟你说点要紧的事:

比伊,别讨厌爸爸。我已经够讨厌他了,够咱们两人份的了,当然话是这么说,但我可能也会原谅他的。因为我也没法设想,我和爸爸要是没有彼此,会变成什么样子。好吧,我们都知道他变成了什么样子——和助理搞在一起的男人,但我无法想象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

还记不记得你小时候讨厌我做的事情?你讨厌我唱歌;讨厌我跳舞;你特别特别讨厌我把街上那些梳着可怕的小辫子,肩膀上搭着一摞毯子的流浪汉叫作“兄弟”;你讨厌我说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现在,我同意最后一条。我不是你最好的朋友。我是你妈妈。作为你的妈妈,我要宣布两件事。

第一件事,我们要从直门搬走。那个地方是个持续了数十年的噩梦。现在我要打个响指,让我们三个从噩梦里醒来。

几个月前,我接到个电话,是个叫“奥利奥”的怪人打来的。他在帮新的盖乐街学校筹款。我们要不就把直门给他们吧?要么收个一美元?有件事情我从没说出口:盖乐街是我最好的际遇,因为这个学校把你照顾得太好了。老师们都喜欢你,你呢就在那里茁壮成长,真的成了我吹着笛子的克利须那神,再也不是那个虚弱的小孩子了。他们需要新的校园,而我们需要过正常人的日子。

我会想念那些午后,我走到家里的草坪上,甩头回看。西雅图的天空那么低,仿佛上帝为我们降下了一张丝绸降落伞。那天空能囊括我所有的感觉。闪闪发光的太阳是那么愉快;一缕缕的云彩是那么轻盈,仿佛在“咯咯”轻笑;有时候太阳放射出万丈光芒,晃得我快要失明了。那闪闪的亮光中有金色与粉色的丰满光圈,有点俗气。巨大的云彩是那么蓬松,在地平线上来来回回,仿佛处在两个镜面之间,永恒地循环往复着。还有那条条雨丝,正带着潮湿的低落从远处席卷而来。但很快,我们的头顶上,还有另一片天空中,就会出现一块乌云,却不下雨。

天空是一块块的、一层层的,有时候旋转着搅在一起,而且总是变幻的、搅动的,有时候还嗖嗖地掠过去。天真是好低好低啊。有时候我会伸手去感受那流云,就像你,比伊,就像你第一次去看3D电影的时候。我觉得我一伸手就能抓住这片天空,然后,成为这片天空。

那些个笨蛋啊,都说错了。西雅图最棒的地方,就是天气。是的,全世界都知道,这儿可以饱览海景,但是这片海的对面,我们还有班布里奇岛——一个四季如春的港湾。然后就是陡峭的奥林匹克山,山顶终年积雪。哎呀,我是想说,我想西雅图了,想念那里的山和海了。

宣布第二件事:你不能去上寄宿学校。对,我就是这么自私。我不能忍受没有你的日子。但我还要认真地说一句,最要紧的是,我不喜欢你去上寄宿学校,是因为你肯定不能融入那群势利眼的富家子弟的圈子。他们和你不一样。对,用那个行政的话说,我不想说他们是“世故”(好了好了,我们一定要郑重发誓,永远不要拿那个行政发的邮件来开爸爸的玩笑。你现在可能觉得那些东西很严重,但你相信我,这真不是什么事儿。你爸那个可怜的家伙呀,肯定已经后悔死了。要是我回来的时候他还没甩了她,你别怕,我会亲手把她赶走的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