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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快点推吧!”

我们下了车,冒着雨开始推起车来。过了一会儿,他不推了,可我还在推,因为我相信再使点劲一定可以推动的,不过我心里也在嘀咕着:这哪是辆车呀,简直就是块大岩石。我一点劲儿也没有了,只好松手,麦廷责备地看着我。为了不淋得透湿,我坐进了车里。

“你说他们有病,那你还和他们一起四处逛荡!”他说,“抢我钱的不是他们两个,而是你们三个。”

“我才看不上他们呢,我谁也看不上!”

他像是害怕了似的,不敢看我,只是在那儿抱怨着。

“那一万两千里拉我可是一分都没拿,麦廷!我敢发誓。”

可他好像并不相信我所说的话。我想掐死他。车钥匙插在锁孔里,要是我会开车就好了!在这个世界上有多少路啊,在那遥远的地方又有多少个国家,多少座城镇,多少片大海啊。

“快,下车推!”

我想都没想就走进哗哗的雨中,推起车来。可麦廷并不推,他双手插着腰,像个老爷似的站在那儿看着我。我累了,松手不推了,但他却不拉手刹。为了让他在雨中能听见我说话,我都快喊起来了:

“我累了!”

“不,”他说,“你还能推。”

“我要松手了!”我喊道,“车子会滑下去的!”

“那笔钱的账,我找谁算?”

“我要是不推的话,你会报警吗?”

见他不吭声,我又推了会儿,我的腰疼得都快断了。最后他终于拉上了手刹。我坐进了车里。大雨把我浇得透湿。我点了根烟抽了起来,突然眼前一闪,闪电打到了我的身旁,吓得我都不敢出声了。

“害怕吗?”麦廷问道。

我没吭声,他又问了一遍,我还是没有吭声。过了会儿,我才缓过劲来:

“闪电打到那儿了!呐,快看,就在那儿!”

“不,”他说,“闪电打到了很远的地方,也许打到了海上,别害怕。”

“我不想再推了。”

“为什么?”他问,“你怕了吗?笨蛋!不会再打到这么近的地方了,学校没教过你们这些吗?”

我什么也没说。

“胆小鬼!”他喊道,“可怜、愚蠢的胆小鬼。”

“我要回家,”我说。

“那好,我那一万两千里拉怎么办?”

“我又没拿!”我说,“我发誓……”

“你留着明天告诉别人吧,”他说,“告诉警察吧。”

我抬起胳膊护着脑袋下了车,然后又开始推了起来。当我发现我们快到山顶的时候我高兴极了。麦廷也下了车,可他就连装着推一下给我鼓鼓劲都懒得去装。他只是不时地、习惯性地喊句“快点,快点”,就算是给我加油了。然后他就骂着“婊子”,谁知道他骂的是谁呀,不过应该是两三个人,因为我听到他在骂“你们等着瞧”。我松手不推了,因为我不是东西,就像塞尔达尔说的那样,对,我不是佣人!可这回,他说:

“你想要钱吗?你要多少钱我给你,你就推吧。”

我推着车,告诉自己就要到山顶了。可我的腰实在是疼得受不了了,我停下来想喘口气,可他还在那儿喊着,骂着,咆哮着。他说要给我一千里拉!我使出全身气力又推了推,他在一旁喊着“两千里拉”。好的,我推,可你身上有钱吗,你就说要给我钱?我心里这样想着,可我并没有说出来。把车子推到山顶的平地之后,我停下来准备休息休息,可他又不耐烦地发起了脾气,他在那儿破口大骂,压根就不理会我。我觉得再过一会儿他又要踢车子了。可接下来他做了件更奇怪的事情,把我给吓坏了。他抬起头,冲着漆黑的夜空大声骂了起来,就像是在骂他老人家似的。这可是我连想都不敢想的,为了不让自己瞎想,我赶紧又推了起来。我推呀推,天,在山顶看它多近呀,它依然在闪着电,打着雷,下着倾盆的大雨,雨水顺着我的头发,顺着我的额头流进了我的嘴里。天哪,闪电越来越频繁,我闭上眼,低着头推着车,就像个瞎眼的奴隶一样,我是个可怜虫,把自己所有的想法都给忘掉了,谁也不能责怪我,谁也不能惩罚我,因为你瞧,我对它卑躬屈膝,我甚至不知道什么是罪孽。我跑着,推着,车速越来越快,我也禁不住激动起来。麦廷已经上了车,他把着方向盘,我听见他还在那儿冲着窗外大声地骂着,就像是不知所谓的夫妻似的,就像是骂着马儿的车夫似的,可也像是在咒骂他老人家似的。仿佛闪电打雷的不是他老人家似的!你是谁?我可不能骂人!我停下来,不再推了。

车子自己往下滑了一段儿。我看着它慢慢地远去,就像是看着一艘黑色的船儿悄无声息地航行在大海里似的。雨变小了。望着自己滑远的车子,我突然间想到,他老人家好像故意要把我们俩分开,以免他的惩罚会殃及到我似的。车子又滑了一段儿之后停了下来。闪电把天空照亮的当儿我看到麦廷下了车。

“你在哪儿呢?”他鬼哭狼嚎似的喊道,“来这儿推车。”

我没有动。

“小偷!”他冲着茫茫夜色喊道,“不要脸的小偷,你逃给我看看,你逃啊!”

我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冻得直打哆嗦。过了会儿我跑到他的身边。

“你不怕真主吗?”我喊道。

“要是怕的话那你还做小偷!”他喊道。

“我怕!”我说,“你竟敢抬头骂他,总有一天他会惩罚你的。”

“笨蛋!”他说,“刚才的闪电吓着你了,是吗?一闪电,树的影子、墓园、雨、风暴就会吓着你,是吗?大人,你都几年级了?笨蛋!我告诉你,没有真主!听到了没有?你过来,推车,我会给你两千里拉。”

“你要去哪儿?”我问他,“回你家吗?”

“我会捎上你的,”他说,“你想去哪儿我送你。快把车往下推!”

我推了,倪尔君。他跳上了车,这回他不像是生气,倒像个习惯了骂自己马儿的车夫似的在那儿骂着。过了会儿,车速越来越快,我感觉车子滑起来了,马上就可以起动起来了。突然我有了这么一个想法:麦廷也讨厌他们!我要上车,打开暖气暖和暖和。然后把你接上,我们一起远走高飞。可是,尽管车子往下滑起来,但发动机一点声音也没有,只有车轮从湿漉漉的沥青路面上轧过时发出的奇怪的声音。我跑过去,想要跳上车,可车门却给锁上了。

“开门!”我说,“开门,麦廷!门被锁上了!快把门打开,把我给捎上!等一等!”不过他可能没听见我说话,因为他又开始在那儿破口大骂了。我敲着车窗玻璃,像是被掐住了脖子似的喘着粗气,跟在车旁拼命地跑着。没跑多久,这个带轮子的家伙就把我给甩掉了。我跟在后面,一边跑一边喊着。车子没停下来,麦廷也没停下来。他打开了车灯,照亮了花园和葡萄园,拐过一道道弯,一直到了山下,从我的眼前消失。我停了下来,朝它消失的地方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