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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被冻得在那儿直打战。我突然想起来,倪尔君,你的唱片还在那儿,还在那边坡上呢。我转过身,为了能暖和一点我往山上跑去,可湿冷的衬衣紧紧地贴在我的身上,还是一点暖意也没有。我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着。在我的印象中我把唱片放在了某个地方,可等我到了那儿却没找到。我又开始跑起来。空中依然是电闪雷鸣,我不停地哆嗦着,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太冷。我已经喘不过气了,腰也再次疼起来。我跑上跑下,每跑一步都要驻足瞅一瞅,可就是找不到唱片。

直到天亮了以后,我才找到唱片。我已经忘了自己究竟跑了几个来回。当我又累又冻,几乎都快晕倒的时候,我才发现刚刚自己看到的那团黑乎乎的东西就是唱片和笔记本。明明看到了,我却告诉自己这不是我要找的东西,是不是有人在跟我开玩笑啊,肯定是有个无形的人想让我适应奴隶的生活。我想对着《猫王精选》上面那个美国同性恋的脸踩上几脚,其实它都已经让雨水给泡化了,让他见鬼去吧!不过我并没有踩,因为我还要把它还给你呢!

早上的第一辆车,是哈里尔的垃圾车,它正往山上开去,金色的阳光照在它的屁股上。我钻进葡萄园,朝墓园走去。我从墙根处拐过,来到一条羊肠小道上,小时候我和妈妈一起走过这条路。我有一个根据地在这儿,就在巴旦姆树和无花果树中间。

我捡了些树枝,要想找些干的真是太难了,不过我可以从法鲁克的历史笔记本上撕下几页来点火。火着了,冒出了一股极淡的蓝烟,淡得几乎都看不见。我把衬衣和裤子都脱了下来,脚上穿着塑料鞋整个人几乎都钻进了火里。我就这样烤着火,感觉舒服极了。我欣赏着自己的身体,火堆上赤裸的身体,我什么也不怕!我看着自己的生殖器在火堆上举得高高的,这仿佛不是我的身体而是别人的身体似的,被太阳晒得黝黑,健康,像钢铁一般,像弓一般!我是男人,我什么都能干,你就怕我吧!就让火苗把我身上的毛都给烧掉吧,没关系。又站了会儿以后,为了让火烧得更旺些,我离开火堆找起了树枝。忽然一阵凉风吹得我的屁股凉嗖嗖的,吓了我一跳。我告诉自己,我不是女人,我不是同性恋,她们才会怕呢。等火苗重新蹿起来之后,我又钻进了火堆,一边欣赏着自己的生殖器一边想着我能做的事情、死亡、恐惧、火、其他的国度、武器、可怜人、奴隶、旗帜、国家、魔鬼、起义和地狱。

接着,我把唱片外面被泡化了的硬纸盒拿到火上给烤干了,把衣服也给烤干穿上了。我一边想着,一边找了个没有泥的地方躺了下来。

很快我就睡着了。等我醒来的时候,我知道自己做梦了,可就是不知道自己梦见了什么,像是个什么热热的东西。太阳已经升得老高了。我赶紧起身,跑走了。可能来不及了。我大概有点儿迷糊。

我拿着你的唱片,从家门口快速下了坡,一辆辆讨人厌的汽车从我身旁驶过,这些人都是周日来海滨浴场玩的。家门紧闭,妈妈和爸爸都不在。为了樱桃在雨后不长蛆,塔赫辛一家人正在着急忙慌地收着樱桃。一到街上我就把五百里拉给破开了,这儿的商店周日都开门营业。我要了一杯茶和一份吐司,一边喝着一边从兜里掏出了梳子,一把绿色的,一把红色的。

我要都说出来。一说出来,我的罪孽也就清楚了。我要一点不剩地全都说出来。那样,倪尔君,你就会知道我是谁了。你会说以前你不是这样的,我不是奴隶。你们看看我,我在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我兜里有五百里拉找剩下的钱,我是自己的主人。你们在往海滨浴场走,手里拿着水球和包,脚上穿着奇怪的木屐,身边跟着大人、小孩,你们这些可怜虫!你们不明白!你们在看,却看不见;你们在想,却想不出来!他们不知道我是谁,不知道我会变成什么样的人,因为他们比瞎子还瞎,这些讨厌鬼!兴高采烈地往海滨浴场去的讨厌鬼们!也就是说劝导这些人的责任可能就要落到我的身上了。你们看我,我有一个工厂!你们看我,我有鞭子,我是个绅士。我透过铁丝网朝拥挤的海滩望去,倪尔君,我在人群之中没有看到你。我突然间有了个想法,反正穆斯塔法也没来。

我朝你家走去。来了位先生,侏儒一看到我就会通报说,他想见您,倪尔君小姐。是吗,你会问他,是位高贵的先生吗,那雷吉普你就把他带到客厅来吧,我这就过去。没准儿倪尔君已经出了门,我们在路上就会碰到呢,我一边走一边朝四处张望着,可我并没有看到您,小姐。到了你家院门口,我停下来看了看。院子里没有车,我都忘了昨晚是谁像个笨蛋和瞎眼的奴隶似的往山上推着车。那辆阿纳多尔去哪儿了?我一边想着一边进了门,我没有朝大门,而是朝着厨房门走去,因为我是个不喜欢打扰别人的绅士。我想起了无花果树的树阴和墙砖。这就像是一场梦。我敲了敲厨房门,等了会儿。您是这家的佣人吗,一会儿我会问他,雷吉普先生,这张唱片和这把绿色的梳子可能是住在这里的一位漂亮小姐的,我以前见过她,不过这已经不重要了,我来这儿没有别的目的,就是把这些东西给送来。我等了会儿,心想,雷吉普伯伯肯定去集市了,不在家。也许家里一个人也没有!对,就像梦一般。我有点害怕!

一按把手,厨房门便慢慢地打开了。我像猫一样蹑手蹑脚地走进了厨房。我还记得当时厨房里弥漫着一股油的香味。一个人也没有,我脚上穿的是塑料鞋,当我顺着坛子旁边的楼梯往楼上爬的时候谁也没有听见。我觉得自己是在做梦,因为当我闻着房子里的香味时心里还在想,怎么这么香,就像是真的一样!啊,我来了。

到了楼上,我轻轻地推开一扇闭着的房门。我瞅了一眼,便认出躺在床上的是谁。是麦廷,他正盖着床单在那儿呼呼大睡呢!他还欠我两千里拉呢,昨晚他还说没有真主,就算我掐死他也没人知道,不过会有指纹留下来的。于是我轻轻地掩上门,走进了另一间敞着门的房间。

桌上放着酒瓶,乱七八糟的床上扔着条肥裤子,我明白了,这是法鲁克的房间。我离开了这个房间,想都没想就打开了另一个房间的门。一打开门,我就看到墙上挂着我爸爸的照片,吓了我一跳。太奇怪了,像框里的爸爸留着胡子,他好像正在生气、失望地看着我,对我说道:太让我失望了,你这个笨蛋。我害怕了。后来当我听到老妇人嘶哑的声音时,我一下子便明白墙上的照片和房间里的人都是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