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白马的人(第5/34页)

“那老人怀着好奇的心理照她说的做着一切。接着,她捏着蓝枕头的两角,把雄猫的尸体从里边抖到桌子上。‘我的雄猫在这里!’她嚷道,‘你的豪克把它打死了!’随后,她就伤心地哭起来。她抚摩着那只死猫的厚厚的毛皮,把它的前爪收拢在一起,然后低头使自己的长鼻子斜对着它的头,在它耳边悄悄地说着不可理解的温婉的话。

“泰德·海恩瞅着死猫。‘原来是这么回事,’他说,‘是豪克把它打死了?’他拿这个号啕大哭的老太婆一点办法也没有。

“老妇一脸怒气地朝他点着头:‘对,对。上天作证,这是他干的!’她用她那只因痛风而变了形的手擦去泪水。‘没有孩子,什么活东西也没有了!’她抱怨说,‘你当然知道得很清楚,万圣节一过,夜里在床上我们老人的腿就会感到寒冷,我们睡不了觉,只听得西北风在我们的百叶窗前怒吼。我可不愿意听狂风呼啸,泰德·海恩,这西北风是从我儿子陷进烂泥的那个地方刮来的。’

“泰德·海恩点了点头,老妇抚摩着她那只死雄猫的毛皮。‘但是这只猫,’她又开始说,‘每到冬天我坐在纺车前的时候,它就坐在我身旁,喉咙里呼噜呼噜响,还用它那双绿眼睛盯着我!当我觉得冷,爬到床上去,不一会儿,它就跳到我身边,躺在我的冰冷的腿上,我们就这样暖暖和和地一起睡觉,好像床上还睡着我年轻的爱人!’这个老妇好像在这回忆中寻找同情似的,用她那闪闪发光的眼睛看着站在桌前她身旁的老人。

“泰德·海恩却从容不迫地说:‘我倒对你有一个建议,特里娜·扬斯,’他走向他的收藏贵重物品的小匣子,从抽屉里拿出一枚银币——‘你说豪克夺走了你的这头动物的性命,我相信你说的是实话。这里有一枚克里斯蒂安四世的加冕塔勒,用它你可以买一张鞣制好的羔羊皮保护你的寒腿!等我们的猫以后下崽时,你可以从这里挑一只最大的,这加在一起总可以补偿你的老弱的安哥拉雄猫了吧!现在你就拿起这动物,看在我的面上把它送到城里的屠户那里去。不过你要守口如瓶,不要说它曾在我的干净的桌子上放过!’

“他还在说话,那老妇就已经把那枚塔勒抓起来,藏在裙子下边的一个小口袋里。然后,她又把那只雄猫塞到枕套里,用她的围裙擦掉桌上的血渍,大踏步走出门去。‘别忘了给我小猫崽!’她回过头来喊道。

“过了一会儿,老海恩正在狭小的房间里踱步,豪克走进来,把他的五颜六色的鸟扔到桌子上;当他看见擦净的桌面上还能辨认出来的血渍时,他随随便便地问道:‘这是什么?’

“父亲停住脚步,说:‘这是血,是你让它流出的血!’

“小伙子的脸轰地一下子发起烧来:‘难道特里娜·扬斯带着她的雄猫到这里来过?’

“老人点点头:‘你为什么打死她的雄猫呢?’

“豪克撸起袖子露出血迹斑斑的胳膊。‘就是因为这,’他说,‘它先抢走了我的这只鸟!’

“老人没再说什么;有一阵子,他又踱起步来。后来,他站在小伙子的面前,像不在意似的朝儿子看了片刻。‘跟雄猫有关的这件事我已经给了结了,’他说,‘不过,你瞧,豪克,这个茅舍太小了,两个大人坐都坐不下——现在是时候了,你得找个事做了!’

“‘是的,爸爸,’豪克回答,‘我也这么想过。’

“‘为什么?’老人问。

“‘是的,如果一个人不能在适当的地方安静地工作,他会很苦恼的。’

“‘原来如此?’老人说,‘就是因为这个你才把那只安哥拉雄猫打死的吗?情况很可能变得更糟!’

“‘您可能是对的,爸爸。但是督办已经把他的小雇工赶走了,我可以顶替这个位置!’

“老人又开始走来走去,一边把嚼过的黑色烟渣吐出来:‘督办是一个笨蛋,像大雁一样笨!他当督办,只因他的父亲和祖父都是督办,还因为他有二十九方以沟渠为界的人造田。每当圣马丁节来临,紧接着必须清理防务账目时,他就往教书先生的肚子里塞烤鹅肉、蜂蜜酒和麦圈饼。他坐在一边不住地点头,那教书先生则用他的羽毛笔不停地写下那些数目字。督办说:是的,是的,教书先生,上帝赐给你这个本领!你能计算什么?一旦教书先生不能算,或者也不愿意算,他就只好自己坐下来干,写了又涂地计算,他那大笨脑袋急得红一阵白一阵的,两只眼睛像玻璃球那样鼓出来,好像这样就会憋出点智力似的。’

“小伙子碰巧站起来面对父亲,对父亲所说的话感到惊讶,这种话他还从来没有听他说过呢。‘上帝宽宥!’他说,‘他固然很笨,但他的女儿艾尔克数学好!’

“老人目光严厉地望着他。‘嗨,豪克,’他高声说,‘你知道艾尔克·佛尔克茨什么情况?’

“‘一点儿也不知道,爸爸,老师只对我谈起她罢了。’

“老人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只是在嘴里把烟草结从这边的腮帮子推到那边的腮帮子。

“‘你想,’他随后问,‘你将会在那里一起计算。’

“‘哦,对,爸爸,这是很可能的。’儿子答道,他的嘴很严肃地颤动着。

“老人摇了摇头:‘不,但是为了我的缘故,你就碰碰运气吧!’

“‘谢谢了,爸爸!’豪克说,登到阁楼上他睡觉的地方;到了上边,他坐在床边想,他父亲为什么那样喝问他关于艾尔克·佛尔克茨的情况。他当然认识她,那个身材苗条的十八岁少女,瘦削的面孔略带褐色,倔强的眼睛和细长的鼻子上方是两道几乎连成一线的黑眉毛。不过,他几乎还没有跟她说过一句话,现在他到老泰德·佛尔克茨那儿去,倒想好好看看这姑娘究竟是什么样子。他恨不得立即就去,免得别人从他手中夺走这个位置。趁现在天还没有黑就去。于是,他便穿上他的节日上装和他的最好的靴子,信心十足地上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