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白马的人(第4/34页)

“天晓得,先生!”教书先生暂停了一下,“世界上什么事都有,这些事能把一颗虔诚的基督徒的心搅乱。但是,这个豪克既不是傻子,也不是笨蛋。”

因为我没有应声,他便想继续讲下去。但是,在其余的旅客中突然起了波动,这些人一直在默默地倾听,只是不断地使这低矮的房间充满浓重的烟雾——先是个别人,接着几乎是所有的人都转脸对着窗户发怔。外面——人们从没有窗帷的窗户可以看得一清二楚——风暴在驱赶乌云,亮光与黑暗乱纷纷地相互追逐。但是我也觉得,好像我看见了那个瘦长的人骑在他的白马上奔跑过去。

“稍等一会儿,老师!”堤防督办小声说。

“不必害怕,督办!”这位矮小的讲述者回答,“我没有中伤他,也没有理由中伤他。”他抬起头来,用他那双充满智慧的小眼睛望着他。

“是的,是的,”另外那个人附和着,“请把酒杯再斟满吧。”这个插曲发生之后,听故事的人大都脸上略有窘色,他们又把脸转向他以后,他才继续讲他的故事:

“就这样独来独往,顶多只跟风与水交往,只跟孤独的景象在一起,豪克长成了一个细长的小伙子。他行坚信礼已经一年多了,这时他的情况突然发生了变化,这起源于那只白色的老安哥拉雄猫,这只猫是特里娜·扬斯老太太的,是她的那个后来不幸遇难的儿子从前去西班牙航行时带回来的。特里娜住在大坝外很远的一个小茅屋里。每当老太太在家里忙这忙那的时候,那只奇形怪状的雄猫通常都坐在她家的房门前,进入夏天,就向那飞掠而过的凤头麦鸡眨眼观看。如果豪克打这儿路过,那只雄猫便冲着他咪咪叫,豪克则向它点点头——双方都知道他们相互有些来往。

“但有一次在春天,豪克依照习惯常常躺在外面大坝旁边,更远地在接近水的堤坝底部,在海滩石竹和水苦艾之间,一任强烈的阳光照射。他前一天便在那上面的海岸高燥地区搜集了一口袋鹅卵石。退潮时,浅滩盐碱地带露了出来,那些灰色的小海鸟低鸣着从上边飞掠而过,他就突然掏出一块小石头,抛向那些飞禽。抛石子他从小就练过,大多数情况下总要把一只鸟打落在海边淤泥里,常常无法过去取回来。豪克早就想把这只雄猫带走,当做叼取猎获物的猎狗来训练。但是这里处处都有坚硬的地面或沙层,遇到这种场合他就跑出去,亲自取回猎获物。如果那只雄猫在他归来时还坐在家门口,那么这动物就会出于毫不掩饰的掠夺欲而叫个不停,直到豪克扔给它一只猎获的小鸟才肯住声。

“当他今天肩头上搭着上衣往家走的时候,他带了一只不知名的鸟,羽毛好像五彩绸和金银丝一般,那只雄猫看见他走过来便像往常一样咪咪地叫。但这一次豪克不愿意把他的猎获物——这可能是一只鱼狗——给它,也不把它的贪欲放在心上。‘轮流!’他朝它喊道,‘今天的给我,明天的给你。今天的这一只可不是雄猫的食物!’但是那只雄猫蹑足潜行过来,豪克站住看着它,那只鸟就悬在他的手上,而雄猫抬起前爪停在那里。这小伙子好像还不完全了解他的猫朋友,在他转过身,背对着它,刚想朝前走的时候,他感觉到突然一下子他的猎获物被夺走了,同时一只利爪啄进他的肉里。一种猛兽般的狂怒在这青年人的心头燃起,他发狂地左拍右打,终于掐着脖子抓住了那个强盗。他握住拳把这凶猛的动物举起来,掐得它几近窒息,它的眼睛都从它的粗糙的皮毛里鼓出来了,却没有注意到那两个刚劲的后爪抓破了他的胳膊。‘嚯咿嚯!’他喊着,更紧地抓住它。‘咱们就看一看,谁坚持得最久!’

“突然,那只大猫的后腿松软地耷拉下来,豪克向后退了两步,对着老太婆的茅屋把死雄猫掷了过去。见它不动弹了,他便转身,继续登上他回家的路。

“但是,这只安哥拉雄猫是女主人的珍宝。它是她的伙伴,是她当水手的儿子留给她的唯一的纪念物。在一次暴风雨中,他想要帮助他母亲捕捉海蟹时在这海边突然遇难。豪克向前走了还不到一百步,边走边用一块手帕擦伤口往外冒的血,从那个小茅屋就传来刺耳的哭喊和咒骂。这时,他转身看见那个老妇躺在地上,苍白的头发迎着风在她的红头巾周围飘来飘去。‘死了!’她喊着,‘死了!’同时举起她干瘦的胳膊对他威胁着说:‘你是该诅咒的!是你把它打死了,你这个无用的滨鹬,你连给它刷尾巴都不配!’她扑到那头动物身上,用围裙爱抚地擦去它的鼻子和嘴还在往外流的血,接着,她又破口大骂起来。

“‘你有完没完?’豪克对她喊道,‘你听我说:我一定给你弄一只雄猫来,一只能捉老鼠的雄猫!’

“随后,他便继续向前走,似乎什么也没去注意。但那只死猫却把他的脑里搅得乱糟糟的,因为他来到他家那些房屋前面时,竟从他父亲的和其余的房前走了过去,走了很长的一段路又往南在大坝上向城里走去。

“就在同样的时间,特里娜·扬斯也在同一条道路上朝着同一方向慢腾腾地走。她抱着一个装在蓝方格旧枕套里的重物。她小心翼翼地搂着它,好像那里是一个孩子。她的苍白的头发迎着轻柔的春风飘动着。‘你抱着个什么呀,特里娜?’对面走来的一个农民问。‘比你的家和你的农庄还要值钱呢。’老妇答道,然后又奋力往前走。当她走近坐落在下边的老海恩的房子时,便走上那条小路,这在我们那里都叫做放牧人行小道,这些小道都是倾斜地沿着大坝的侧面通上通下的。她沿着小路向下朝着那簇房舍走去。

“老泰德·海恩正站在门前看天气。‘喏,特里娜!’当她站在他面前掸土,把她的拐杖使劲往地里戳的时候,他问道,‘你口袋里带着什么新鲜玩意儿?’

“‘先让我进屋吧,泰德·海恩!你会看见的!’她看着他,眼里闪着奇特的光。

“‘那么你就进来吧!’老头说。那愚蠢的老妇的目光与他有何相干。

“两个人都进了屋,她开口说道:‘你把桌上的旧烟盒和文具都拿走——你老写什么呀?对,就这样,现在你把桌子抹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