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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它们并不烫,如果很烫的话,她就不用下来更换新炭了。不过艾格妮丝还是往后退了几步。

“你为什么带着面罩?”小女孩问,“你能给我讲个故事吗?”

伊莉薇丝站了起来,艾米丽也转过头来看着伊芙琳。“文书怎么样了?”伊莉薇丝问。

伊芙琳很想说他正在经受病痛折磨,但她最终说的是:“他的烧退了一点了。你们必须离我远点,我的衣服可能会把病传染给你们。”

她们都站了起来,就连艾米丽都合上了祈祷书,大家都退到壁炉边看着她。

圣诞柴的残段还在烧着。伊芙琳用裙子垫着手拿下了火盆上的盖子,然后把微温的灰炭倒在壁炉边。灰尘扬了起来,一块炭掉到柴枝上弹了出来,沿着地板一路滚去。

艾格妮丝大笑出声,大家都盯着这块炭,看着它滚过地板,一直滚到一条长凳下面——只除了伊莉薇丝——她已经转回去凝视着屏风了。

“盖文回来了么?”伊芙琳问完便后悔了。她已经从伊莉薇丝不自然的神色中读出了答案,而艾米丽也转过头去冷冷地盯着领主夫人。

“没有,”伊莉薇丝头也不回地回答,“你觉得主教使节那帮人里也有人得这种病了吗?”

伊芙琳想到了主教使节灰败的脸色,还有西多会修道士憔悴的面容,“我不知道。”

“天气冷了,”萝丝曼德说,“盖文可能想留在那里过夜吧。”

伊莉薇丝没有回答。伊芙琳在火堆旁跪下,用沉重的拨火棍搅了搅里面的炭,把烧红的炭翻到上面。

“是你把这场灾难带给我们的。”艾米丽突然开口道。

伊芙琳抬头看去,只觉得心脏突然狂跳起来,但艾米丽并没在看着她。她正盯着伊莉薇丝:“是你的罪孽导致了这场责罚的降临。”

伊莉薇丝转身看着艾米丽,伊芙琳原以为她会显出激动或是愤怒的神情,可她的脸色平静如水,异常冷漠。

“上帝降罪于通奸者和他们的居所,”艾米丽阴鹫地说,“就像现在责罚你一样。”她咄咄逼人地挥舞着祈祷书:“是你的罪孽带来了这场瘟疫。”

“是你派人去找主教的。”伊莉薇丝冷冷地应道,“你对洛克神父不满意。是你让他们来的,而他们带来了瘟疫。”

伊莉薇丝转身留给艾米丽一个背影,绕过屏风走了出去。

艾米丽呆呆地站在原地,就好像被人打了一记,她回到之前坐的长凳处,跪下来,从祈祷书里取出了圣物匣,心不在焉地用手指捻着链子。

“现在你能给我讲故事了吗?”艾格妮丝问伊芙琳,“给我讲讲那个淘气丫头的故事吧。”

“明天吧,”伊芙琳说,“明天我给你讲故事。”然后端着火盆上楼了。

文书又开始发烧了。他胡言乱语,喊着亡者弥撒中的经文。他不停地要水喝,于是洛克和伊芙琳轮流跑到院子里给他打水。

伊芙琳一手拎着水桶,一手拿着蜡烛,踮着脚尖走下楼梯,希望艾格妮丝别看到她。除了艾米丽夫人以外她们都睡着了,老妇人正跪在那里祈祷,她的背影僵直冷硬。

伊芙琳走进黑暗的庭院,远处两个大钟正此起彼伏地响着。水井边还有半桶水,她把水倒在了鹅卵石路面上,打了一桶干净的。她把水桶放在厨房门口,然后进去拿些吃的东西。食物被带来庄园时盖在上面的那些厚布正放在餐桌尽头。她把面包和一大块冷牛肉堆在一块厚布上面,绑成个包裹,然后把剩下的布收起来,拎着所有这些东西上了楼。

伊芙琳和洛克在火盆边席地而坐,吃了起来,几乎才吃下第一口,伊芙琳便感觉好多了。

文书看起来也好些了。他又开始打盹了,随后一身大汗地惊醒过来。伊芙琳用一块厨房的粗布给他擦了擦汗,他叹了一口气,好像感觉好些了,然后又睡着了。当他再醒过来的时候,烧退了。

他们把箱子推到床边,在上面点上了一根牛脂蜡烛,她和洛克轮流守在文书身边,另一个人就坐在窗座上休息。屋子里冷得没法踏实入睡,但伊芙琳还是设法蜷靠在石质窗台上打个小盹,而每次她醒过来的时候文书看起来又好一些了。

伊芙琳曾在十四世纪史的课上读到过,切开淋巴肿块有时能救活一个病人。文书的淋巴处不再渗脓了,胸腔里的杂音也消失了。也许他不会死。

有些历史学家认为鼠疫的致死率并不像史料记载的那样。吉尔克里斯特先生认为,由于恐惧和文化水平低下的缘故,当时的统计数据被过分夸大了。而且即便统计数据是正确的,也不是每个村子都有1/3的生命被这场瘟疫所带走。有些地方只有一到两个死亡病例,有些村子里,一个人都没死。

他们一认出这是鼠疫便马上隔离了文书,她还设法让洛克在绝大多时候远离他。他们采取了每一个可能的预防措施,也许这就足够了,也许他们已经及时扼制了疫情。她必须告诉洛克封闭村庄,禁止任何人进入。也许病魔会放过他们,这种情况是存在的——一整个村庄的人都没有被感染,而苏格兰的部分地区从未被鼠疫的魔爪触及。

她肯定是睡过去了。等她醒来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洛克也离开了。伊芙琳朝床上看去,文书一动不动地躺着,双眼大睁,空洞地瞪视着。她脑中闪过一个念头——他死了,洛克去给他挖掘墓穴了。但她立刻发现文书胸口的被褥仍在起伏,她摸了一下他的脉搏,跳得很快,但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

钟声响起,她意识到洛克肯定是去主持晨祷仪式了。她把面罩拉到鼻子上,走到床边。“神父。”她轻声唤道,但文书没有表现出任何听到呼唤的迹象。她把手放在他的额头上。他的烧又退了,但他的皮肤看起来不太正常——很干,像蜡纸一样。他胳膊和腿上的出血点扩散了,颜色也变得更深了。他那肿胀的舌头从两排牙齿间伸出来,呈现出可怕的深紫色。他浑身上下散发着恶心的气味,她透过面罩都能闻到那种中人欲呕的味道。

她爬上窗座,解开窗上那块上过蜡的亚麻布。冰冷刺骨的新鲜空气扑面而来,闻起来感觉好极了,她从窗口探出身去,深深吸气。

院子里一个人都没有。当她正沉醉在清新冷冽的空气中时,洛克的身影出现在厨房门道处。他手里端着一个热气腾腾的碗,穿过鹅卵石路走向庄园大屋,就在这时,伊莉薇丝夫人也出现了。她对洛克说了句什么克吃惊地转向她着,他走进大屋,停了一小会儿,然后把面罩拉上去回答她的话语。而伊莉薇丝则向水井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