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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芙琳把上蜡的亚麻布系在窗边,环视四周,想找到东西扇扇屋子,换换空气。她跳下来,拿了一块从厨房带来的布,然后又爬上了窗座。

伊莉薇丝还在水井边,正往上提水。她不时停下来,攥着绳子扭头朝门口张望。

盖文牵着马,正要走进大门。当看到她时,他停下了脚步,格林葛利特一下子撞上他,不快地摇起头来。盖文的表情一如既往地满怀期冀和渴望,伊芙琳突然感到一阵愤怒涌上心头——他的情意从未改变,即使是现在。他还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吧,她又突然有些同情起他来,因为他终将知道事实,因为伊莉薇丝会告诉他一切。

伊莉薇丝把身子探出井沿,吃力地往上拽着水桶,盖文又朝她走了几步,手里紧紧抓着格林葛利特的缰绳,然后停了下来。

他知道了,伊芙琳在心底默念,他终于还是知道了。主教使节病发倒下了,他赶回来提醒大家。他一动不动地看着伊莉薇丝提起沉重的水桶搁在石质井沿上,他会为她做任何事情,伊芙琳想,无论什么事情,但他没办法把她从这场瘟疫中救出来。格林葛利特不停地摆着头,等不及要回到马房里去。盖文举起手来放在它的鼻吻处想让它安静下来,可已经晚了。伊莉薇丝已经看到他了。

伊莉薇丝扔下水桶。水桶扑通一声摔在地上,伊芙琳在远远的高处都能听到。下一秒钟,她已经扑在他怀里了。伊芙琳伸手捂住了嘴。

门上传来了轻轻的敲门声。伊芙琳跳下窗座去开门,是艾格妮丝。

“你现在能不能给我讲故事呀?”艾格妮丝全身上下邋遢不堪,她的头发在亚麻便帽下东一撮西一缕地耷拉下来,一只袖子沾满了炉灰。

伊芙琳强忍下把那些炭灰从小女孩身上拍掉的冲动。“你不能进来。”她抵着门,只留下几不可见的一条门缝,“你会染上这种病的。”

“没人陪我玩,”艾格妮丝说,“妈妈出去了,萝丝曼德还睡着。”

“你妈妈只是出去打水了,”伊芙琳坚决地回答,“你奶奶呢?”

“她在祈祷。”艾格妮丝伸手来够伊芙琳的裙子,伊芙琳猛地退后。“你不可以碰我。”她严厉地说。

艾格妮丝皱起小脸,撅起嘴来:“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凶?”

“我不是对你生气,”伊芙琳的声音柔和了许多,“但是你不能进来。文书病得很重,所有靠近他的人可能会……”她没法跟艾格妮丝解释接触传染:“可能也会得病。”

“他会死吗?”艾格妮丝边说边朝屋子里窥视。

“恐怕会。”

“那你呢?”

“我不会的。”她回答,然后意识到自己不再感到恐惧了,“萝丝曼德马上就要起床了,叫她给你讲故事吧。”

“洛克神父会死吗?”

“不会的。萝丝曼德起来之前你先去玩你的玩具车。”

“文书死了以后你能给我讲故事吗?”

“能,你赶紧下楼吧。”

艾格妮丝不情不愿地扶着墙壁下了几级楼梯。“我们都会死吗?”她又问道。

“不会的。”伊芙琳说。如果我能帮上忙的话,就不会。

文书仍然毫无知觉地躺着,他正在与病毒进行激烈的抗争,他的免疫系统之前从未见过这种病毒,根本没有抗体。

敲门声再次响起,这次是洛克,他带着一碗从厨房拿来的热汤和一桶烧红的炭。他把炭倒在火盆里,然后跪在旁边,想把炭火吹得更旺些。

他一进门就把碗递给了伊芙琳。汤还是微温的,闻起来有点苦,里面好像有柳树枝。他们想用勺子把药汤喂进文书嘴里,可药汤顺着他肿胀的舌头流了下来,流到了嘴边。

有人敲门。

“艾格妮丝,我告诉你了,你不能进来。”伊芙琳一边擦着床单一边不耐烦地说。

“奶奶让我叫你。”艾格妮丝叫道。

“她病了吗?”洛克说着,开始向门口走去。

“不是,是萝丝曼德。”

伊芙琳的心开始狂跳。

洛克打开门,艾格妮丝站在楼梯平台上盯着他脸上的面罩看。

“萝丝曼德病了?”洛克焦急地问。

“她摔倒了。”

伊芙琳掠过他们身边,飞奔下楼。

萝丝曼德正坐在壁炉边的一条长凳上,艾米丽夫人站在她旁边。

“发生了什么事情?”伊芙琳问。

“我摔倒了。”萝丝曼德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困惑,“我伤到了胳膊。”她举起手臂给伊芙琳看,手肘弯折着。

艾米丽夫人小声嘀咕着什么。

“什么?”伊芙琳问道,然后意识到老妇人正在祈祷。她环视大厅想找伊莉薇丝,但她没在。伊芙琳只看到了麦丝瑞害怕地在桌旁缩成一团,她脑中瞬间闪过一个念头,萝丝曼德肯定是被女仆绊倒了。“你是被什么东西绊倒了吗?”她问。

“不是的。”萝丝曼德的声音听起来还是有些茫然,“我头疼。”

“你撞到头了?”

“没有。”女孩把袖子拉起来,“我的手肘撞到了石头上。”

伊芙琳把宽大的袖子拉到女孩手肘上面,她的手肘擦破了,但没有流血。伊芙琳不知道她是不是骨折了,她的胳膊弯成一个奇怪的角度。

“疼吗?”她轻轻地移动了下女孩的手肘。

“不疼。”

她轻轻地旋转了一下女孩的前臂:“这样呢?”

“不疼。”

“你的手指能动吗?”伊芙琳问。

萝丝曼德依次晃动每个手指,她的手肘还是弯着的。伊芙琳迷惑地皱起眉来。可能是关节扭伤,但她觉得女孩不可能这么毫无困难地活动手臂。

“艾米丽夫人,”伊芙琳说,“你能帮我把洛克神父叫来吗?”

“他帮不了我们。”艾米丽轻蔑地说,但还是朝楼梯走了过去。

“我觉得你没骨折。”伊芙琳对萝丝曼德说。

萝丝曼德放下手臂,喘了口气,然后又猛地把手抬了起来。血色从她脸上褪去,豆大的汗珠从她上唇处冒出来。

伊芙琳伸出手去摸女孩的胳膊,萝丝曼德推开了她,还没等伊芙琳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萝丝曼德就翻倒在长凳上,然后摔落在地。

伊芙琳听到女孩的脑袋磕在地上发出当的一声,她马上爬到长凳边在女孩身边跪下。“萝丝曼德,萝丝曼德,”她喊道,“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女孩一动不动,她摔倒的时候把那条受伤的胳膊伸了出来,好像想抓住什么稳住身子。当伊芙琳碰到这只胳膊时,女孩往回缩了缩,但没有睁开眼睛。伊芙琳疯狂地环视四周找寻艾米丽,但老太太没在楼梯上,她已经跪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