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绘画的力量(第2/8页)

中国的主要展品位于“人文科学馆”。在家具、工业制品和农产品中,特别展示了“穿着中国本土服装的男女假模特。有些服装是浓艳的刺绣,表现了中国各省的不同服饰”。但是,对观众来说,那些展品似乎是“明显地拥挤”。他们抱怨展品“乱七八糟”。商人们按照自己理解的外国品味,为博览会提供专门展品:康熙、乾隆瓷器,汉代陶器,明代瓷罐、瓷瓶,重建的景德镇瓷窑(曾被太平天国起义破坏)烧制的新器皿(包括专为宫廷烧造的“贡瓷”复制品),古代青铜器,玉器,象牙制品,以及大卷大卷的丝绸等。

此时,中国艺术被归类为“应用”,而不是“美术”。只有一件展品——美国人凯瑟琳·卡尔为慈禧太后所画的肖像油画,进入到美术馆中展出。当时,凯瑟琳的兄弟弗朗西斯·卡尔在中国。他作为清朝高级官员,在大清帝国海关总税务司长罗伯特·赫德爵士手下工作。卡尔担任了圣路易斯博览会的副监督,负责中国展品的收集和布展。人们推测,是卡尔说服了博览会将姐姐所作的肖像油画放入美术馆,而不是与其他中国展品一起在人文科学馆展出。

在中国,最令人感兴趣的外国人是罗伯特·赫德爵士。他是弗朗西斯·卡尔的上司,在中国居住的时间超过了45年。赫德爵士在大清帝国负责收税,监管港口、边界、灯塔和2500个邮局。同时,他还承担欧洲人与中国人协商调解人的角色。有传言说,赫德是天子之下最有权力之人。一位朋友宣称,如果赫德没有为英国扩展领土,“为避免另一个帝国灭亡,他做出的贡献比任何人都多”。赫德支持中国参加国际博览会,负责中国参加圣路易斯世界博览会筹备委员会的工作。查尔斯·阿迪斯是香港上海汇丰银行的银行家,后来担任了英格兰银行的行长。19世纪90年代,他为赫德爵士留下了以下描述:

赫德是一位了不起的人物,却显得腼腆,毫不张扬,讲起话来索然无味。他喜欢以相当阿谀奉承的方式对待(貌美的)女士……他从不外出,活在工作文件的包围中……他按规律过日子。早起,读10分钟古典作品,拉10分钟大提琴,每天下午睡一个小时,等等。开始读一本书时,他会告诉你他将在哪一分钟读完……他是梦游者……一位极好的组织者,使他庞大的机构运作得如同一台完美机器……一个毫无疑问的利己主义者。赫德无论干什么,都要干得十全十美……如果哪里有伤,会用几年时间疗养……他没有朋友,没有知己,从不锻炼身体……赫德属于最早来到中国的外国人之一,但他发现自己来得太晚,很难与其情况相同的人打成一片。因此,赫德活得孤独,孑然一身。

人们经常称赞赫德爵士清正廉洁。尽管如此,值得一提的是,北爱尔兰人赫德在1908年退休时,仍拥有50万英镑的财产,相当于当时的250万美元。赫德也为自己的任人唯亲深感内疚。虽然妻子赫斯特于1882年回归家庭当全职太太,但她布雷登家族的亲戚们,仍在赫德管理的大清帝国海关留任。(1867年,赫德结婚周年纪念,他写道,自己“难以找到更好的妻子……同时,婚姻也确实干涉了男人的工作”。)

赫德夫人回英国时,赫德在中国情妇帮助下抚养3个孩子。赫德以对女人眼光独到广为人知。因此,在自家暂住的金发女郎房客引起了他的关注也就不足为奇。那位金发女郎,便是赫德夫人布雷登家族的亲戚凯瑟琳·卡尔。“今天,凯瑟琳小姐离开了康格公使的家,搬到了我这里居住,”赫德爵士写道,“她非常轻松活泼。实际上,她更像一阵旋风。我担心,适合我健康和工作的静怡之地,将会因此白受干扰,或许也会带来某些好处。”1902年10月,凯瑟琳跟随母亲,通过跨西伯利亚铁路从欧洲抵达中国,前往中国通商口岸芝罘(烟台)看望兄弟弗朗西斯。凯瑟琳曾就读于巴黎朱利安美术学院,喜欢诸如约翰·辛格·萨金特之类的美国画家。她个子不高,面有雀斑,健壮结实,自信满满,总是带着一脸迷人的微笑。经美国驻华公使夫人莎拉·康格推荐,慈禧太后选择了凯瑟琳作为自己的肖像画家。赫德爵士甚是高兴,很快从欧洲快递订购了7米多的画布和一些油画颜料,帮助女房客从事艺术创作。

紫禁城的占星家挑选了一个良辰吉日(1903年8月5日11时),让凯瑟琳与慈禧太后首次见面。慈禧太后去了美国公使馆,待了3个小时后回来。陪同她的有莎拉·康格和翻译路易莎·裕庾(原名路易莎·皮尔森)。路易莎的母亲是中国人,父亲是一位波士顿出生的上海商人。此时她是清朝一位官员的太太。准备工作结束后,凯瑟琳的草图获得了批准。凯瑟琳发现,自己的艺术眼光升华为了宫廷传统,如她所述:

太后陛下身着一套正式冬季官服,裘毛衬里使原已紧绷的刺绣绸缎更显僵硬。在偶尔出现任何皱纹的地方,都有珍珠流苏包裹皱边,借以拉平皱褶……在官服外套之上,她披着那件著名的珍珠斗篷,戴着一串长长的珍珠饰带,以及许多珍奇异宝作为发饰。她的小袖衬着毛皮,半掩一双玉手。尖尖玉指戴着长而弯曲的指甲和宝石护手,把手掌遮挡得严严实实,使那双手的画面效果最不尽如人意。

随后,路易莎夫人谈到了摆姿势的话题。但是慈禧太后坚持己见。最后,慈禧太后同意了肖像所采用的姿势,以及带水仙和“双喜”图案的黄色锦缎服装。接下来,她们确定了肖像的巨大尺寸——1.83米×3.05米。由于宫廷的木匠不会拉开油画布,那份工作就落在了画家本人和一大群太监身上。“我自己使用铁钳子拉拽画布,”凯瑟琳写道,“太监们站在凳子上,拽住画布四角。一个太监拿着大头针,另一个拿着锤子……我每发出一个口令,总管太监都会大声重复一遍。每当太监们没能领会我的指令,总管太监会呵斥他们,威胁要‘打竹板’。最后,我完成了那个艰巨任务,伸开撑好了巨大画布。”

最初,大家一致同意,把画像的次数定为两次。但是,慈禧被画像那件事儿弄得挺着迷,整个过程一拖就是9个月。凯瑟琳则像个犯人,居住在醇亲王的宫殿里,直到占星家宣布:肖像必须于1904年4月19日4时完成。此时出现了问题。慈禧觉得画像不再好玩,难以安静下来。路易莎的女儿德龄,只得作为替身摆出姿势。而且,慈禧太后并不认可西方的艺术习惯,比如明暗法:“我不想让人们在那里想象,我的脸是一半儿白,一半儿黑。”慈禧还以为画面上的珠宝可以轻而易举地去除,就像从人身上摘下来一样。最终,慈禧的肖像以四平八稳结束。那种效果并非画家本人的过错。凯瑟琳给一位东方学者写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