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罗勒水妖(第2/4页)

“我说现在!”阿特沃吼道。

里奥夫听到下方远处传来玻璃的碎裂声和再度响起的尖叫声。肯定是吉尔墨瞄准屋子的入口扔出了烧瓶。可吉尔墨没看见那光,不会明白……

里奥夫突然想起了旅店里那些尸体。他想起了他们的眼睛。

他将烧瓶丢到阿特沃刚刚让出的楼梯平台。那光变得比以往更亮,也更为绚丽。就连爆散的火焰也像一朵有许多花瓣的玫瑰。里奥夫探出身体,看了一眼,仅仅一眼——

接着阿特沃粗鲁地将他打倒在地。

“满天诸圣啊,你以为自己在干吗?你不能看!”他咆哮道。

更多的尖叫声。此夜为尖叫之夜。油在飞快地燃烧,主要由木材建成的这栋房子也是。

“吉尔墨!”阿特沃叫道,“你砸中门口了没?”

“哎,我砸中啦,”吉尔墨回答,“我估摸那东西既然在楼梯上,朝门口瞟一眼应该不碍事。我的准头可好了。”他挠挠头,“可我们现在给困在房子里啦。”

“他们也一样,”阿特沃说。他走向窗边,推开窗帘,将一支箭搭在弓上。“是算总账的时候了,”他说,“瞧着楼梯那儿。要是有人过去,你们就大喊。”

楼梯间已经化为火海,令人窒息的烟雾在空中翻腾。此夜亦为烈火之夜,里奥夫想。看起来,他注定要给烧死了。

他透过声声怒吼和连连尖叫,听到弓弦的嗡鸣。然后又是一声,那是阿特沃对着街上的什么东西射出了箭。

接着有道身影在烈焰中穿行,大小像只狗,可外形却像蛇。火焰转为金黄之色。

里奥夫紧闭双眼。

“闭上你们的眼睛,”他尖叫道,“它上来了。”

“跟着我的声音,”阿特沃回来了,“去窗户那。我们得跳下去。”

“这儿来。”吉尔墨说。他握住里奥夫的手,将他拉起。先前的那种气息充斥四周,他感到皮肤刺痛,起因并不只是灼热的空气。

接着他碰到了窗框,在恐惧驱使下,他抓住它,跨了过去。他的手悬停在窗缘片刻,随后坠落下去。

他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地面仿佛在他脚下炸了开来。那是种比任何阳光都要鲜明的痛楚。

有人用力拉着他。又是吉尔墨。

“起来。”小个子男人说道。

里奥夫想要回答,可舌头却打了结。

阿特沃的脸突然出现在通红的火光中。

“他摔断了腿。帮我挪走他。”

他们把他从开始蔓延的火边拖走。黑暗随着痛苦潜入心中,而里奥夫的记忆也时断时续。等他再次清醒时,发现他们身在运河里的一艘小艇上。

“跟他待在一块,吉尔墨,”阿特沃阴着脸,“我还得解决两个。然后我们就能走了。”

“走到哪去?”吉尔墨说。他的话语中带着绝望,“我的眉棱塔,我的镇子……”这时他哭泣起来。

里奥夫把脑袋靠向后方,随着轻轻摇晃的小艇,看着烟雾向群星升去。他努力不去思考那种痛苦。

“腿怎样了?”阿特沃问道。

“不怎么疼了。”里奥夫看着他的腿答道。它被夹板固定住了,可即便如此,每次马车在车辙深凹的路面上颠簸时,他的大腿都会一阵抽痛,就算有干草作缓冲也一样。阿特沃雇了辆两轮拖车和一个寡言少语的家伙作为车夫。

“伤口挺干净的,应该能治得好。”阿特沃说。

“噢,我猜我很走运。”里奥夫闷闷不乐地说。

“我也会为布鲁格哀悼的,”阿特沃说着,语气变得温和,“那阵火只带走了几栋屋子。”

“可他们全都死了。”里奥夫说。

“哎,几乎都死了。”阿特沃附和道,“不过有些人住得远,或者还在地里干活。”

“还有孩子们,”里奥夫说,“谁来照顾他们?”

火灭后的第二天清晨,吉尔墨和阿特沃挨家挨户地寻找了一遍。他们一共找到三十个还躺在摇篮里或是床上的孩子。那些大到能出门的孩子都遭受了和父母相同的命运。“会有人照顾他们的,”他说,“他们的公爵会负责的。”

“噢,对,”里奥夫叹了口气,“领主大人,您先前为何不告诉我您的身份?”

“假使一个人不是总被人叫做‘领主大人’,他就能学得更好,看得更多,也活得更久。”阿特沃回答,“不知有多少王国变成了废墟,就因为大人们不清楚街头巷尾都有些什么事儿。”

“您是位不寻常的公爵。”里奥夫说。

“而你是位不寻常的作曲家——我想,虽然我在碰到你以前从没听说过你的大名。你为我——为帝国——做出了巨大的贡献。”

“我不明白,”里奥夫说,“那该归功于吉尔墨。如果只有我自个儿在这,我会跑得远远的。我不是英雄,也不是行事果断的人。”

“吉尔墨一辈子都住在这。职责和义务在他骨髓里扎了根。你是个外乡客,不欠这地方什么——而且像你说的,你不是个战士。可你还是为了镇子不惜性命。你是个英雄,阁下,这也是为什么你想逃却没有逃。”

“可我们只救了那么点人。”

“你疯了吗?你不知道如果他们让水决了堤,会有多少人丧生?对王国的损失会有多大?”

“不,”里奥夫闷闷不乐,“我只知道整个镇子的人都死了。”

“总会发生的,”阿特沃说,“在战争和饥荒中,在洪水和火灾里。”

“可为什么?那些人想干什么?他们从哪找来这可怕的东西?”

“我知道就好了,”阿特沃说,“我真希望我知道。等我回到堤坝,最后两个人已经逃走。剩下的人被那场火和罗勒水妖干掉了。”

“还有那东西,”里奥夫问道,“它逃走了没?”

阿特沃摇摇头。“给烧死了。就在那包里。”里奥夫看到驮马身上有个用皮革包着的形状不规则的包袱。

“它没危险了?”他问道。

“我亲手包的,应该没问题。”

“这东西是从哪来的?”

公爵耸耸肩。“几个月前有人在卡洛司宰了头狮鹫。换了一年以前,我会发誓说这些东西只不过是孩子们的童话故事。可我们现在又有了罗勒水妖。就好像有个藏起来的世界在我们身边苏醒了过来。”

“一个邪恶的世界。”里奥夫说。

“世间总有诸多邪恶,”阿特沃点头,“不过我得承认,邪恶的外表好像变得有点不一样了。”

正午时分,里奥夫在地平线处看到了某些东西,起初他以为那是堆积的云朵,可逐渐认出了细长的塔楼和塔顶的三角旗,接着他发现自己看到的是一座耸立在新壤那平坦地面上的山岗。

“那是什么?”他问道。